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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死心累 lynn海 990 字 1个月前

“……”

眼前是一幅憔悴的容颜,乌发白肤,眼底青黑,血丝缠绵在颤动的眼球,是密密麻麻的藤网,那削薄的嘴唇,像一朵红花,不知何时就凋谢了。

没有无尽的眼泪,没有摧折人的泣语,眼前是一位即便身受穿心之痛,也要在满身泥泞里维持高傲姿态的将军。

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也是我发誓要守护的……妻子。

我忽然抬起手,重重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咱们比一比,是你赶回京城的速度快,还是我传信给石安的速度更胜一筹,也许你现在赶回去,刚好还能给你那个姐姐收尸……”

姬宣说得既快且狠,舌尖弹动,发音像是野兽充满威胁的低咆,一字一句都是在往我心上捅刀子,而我刚才也做了同样的事,只有最混账的男人,才只晓得关起门对着伴侣放狠话,我有负父亲的教育。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我快要站不稳,哑声喃喃道:“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好,那我就直接做给你看,跟我来!”

他哈的笑出声,紧接着一把毫无商量地抓过我的手臂,硬生生拖着我来到桌案后,姬宣不知为何一直在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笑,他一手死死制住我,另一手已然提起笔,迅速沾了墨,姬宣对着那张空白的纸,偏头睁大眼,狞声问我:“你觉得怎么写比较好?我想想我想想……‘徐英及她带来的贼匪,数人一个不留,除干净后尸体丢去城外乱葬岗喂狗’,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他手心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当年使我跪地叩首的主神那般,就那样不容拒绝地沉沉压在我后颈,迫使我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只能看见那张雪白的宣纸,一滴滴沾染上笔尖滴落的墨汁,所有事物都出现重影,虚虚实实,有幻象不断闪现,是英娘卷起来敲我脑袋的书卷,是黑风岭兄弟们在田地里仰起头来时的笑脸,笑声翻过一页,又有无终哭嚎,染红了半边天的大火,烧着了的屋梁坍塌横在尸体上,我翻过尸体的上半身一看,是奶娘死不瞑目的脸。

火焰滋滋烤着,舔满身躯的每一寸,我看见那张纸上被晕染出成片的暗潮,那暗潮也要叫火烧透了。

啪,啪,墨汁滴落,随着墨汁滴落的,还有其他更难堪的东西。

“我走行了吧,我走,我离你离得远远的……”我紧紧闭上灼烧着的眼睛,不止身体,连嗓音也剧烈发着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主神选择与我做这个交易的那一刻,一定不会料到我废物至此,他交给我的任务,莫说漂漂亮亮完成,更是早早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我都不知道这具身体还能发出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放平时说不准还能当个对敌宝具使用,落在此刻,那到底和软弱哀求没什么区别:“不要写了!不要写了!!”

不知何时那压迫着我脖颈的力道被卸去了,宣纸上两三滴崭新墨迹,除此外并无一字,营帐内只能听见我粗重到离谱的喘息,实在不像样,忍耐,忍耐,据说有种心理现象叫完形崩溃,忍耐两个字该怎么写我都想不起来了。

姬宣拿笔的手安安静静垂了下去,他站在我身侧,隔着盔甲不能传递体温,哪怕紧紧挨在一起,我能感知到的也只有虚无,姬宣不再说话了。

“嗯。”过了会儿,他才轻轻说。

明知道那张纸上什么也没有,我还是胡乱将它一把抓起来,拼命撕了个粉碎,先前掌心受的伤哪能这么快好全乎,这会儿两手暴力蹂躏碎纸的期间难免碰到伤处,于是那些从我掌心空洞不断泄露的碎屑理所当然散了一地,是纷纷扬扬的一场雪,我用力扔开它们,踉跄着后退两步,他还是一动未动。

垂着眼睫,眼底空无一物,姬宣从头到尾没有阻止我的意思,他把那支装腔作势的笔放下,不知道对着谁笑了一笑,片刻后,他语气听起来就平静多了:“那就走吧。”

雪面娘早就在陌生马厩里关得不耐烦了,见了我就要撅蹄子,还没真正扬到我身上自己却先收了回去,她狐疑地瞅着我,见我没理她只是牵着缰绳领她往外走,忽然就把脑袋凑过来,在我身上又蹭又撞。

对这位矜持的小姐来说,这可是极大的礼遇了。

我无声笑了,摸着她眉心那一点雪白痕迹,抱着雪面娘在风里依偎了会儿,我翻身上马,清啸过后,一路疾驰离开了此地。

隐约有听见陈奕在喊我,我也不想再思考他有何事,有何事都与我无关了,风声扑面而来,只有在风里,我才感觉自己是自由的,雪面娘也一定是这么想,她跑得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