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寻脸色灰败,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缓缓合上发红的双眼,艰涩地低语:“怎么会这样……”
先生说皇上半年前已经布局,难道说她出发的时候,这边佟林便得到了皇上的密令,开始对辽王府动手了?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么?
房德以为孙女在问自己,笃定道:“很明显就是朝廷干的。时间太巧合了,早不烧晚不烧,就这么出其不意把人烧死了再来盖棺定论。果然没过几天,奉天城便到处张贴告示,说辽王通敌叛国,已畏罪自杀,世子夏小红逃逸,现在全国下了海捕文书在捉拿他,重金悬赏五千两要他的人头。还说任何人不得窝藏辽王府叛贼,否则诛九族!呵,先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再来论罪,反正死人是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的,便什么都是朝廷说了算。定然是抓不到辽王府的把柄,皇帝削藩没借口,只得出此下策!”
后面的话臣寻全然没听进去,她豁然抬头看向爷爷,满是希冀地追问道:“还是跑了一个?”
“说是小世子跑了。跑了也正常嘛,他本来就不在辽东,一直跟着辽王在西北边疆打狄戎,都好几年没回来了,真的有可能已经望风而逃了。”
臣寻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早已食不知味。
“那,辽王妃人呢?”臣寻艰难地问道,“爷爷,她也烧死了么?她是长公主啊,是皇上的亲妹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皇上就算要削藩,想要辽王死,但是,但是……妇孺,还是会留下一命的吧?”
她其实想问的是——夏漪涟人呢?
她努力地说,试图说服自己,试图蒙蔽双耳,好像这样,便没发生过那样残酷的事实。
“不知道。小道消息传得可多了,有的说辽王妃已经押往京城受审了,有的说死了,都死了,一了百了了。”
多年的夙愿实现,房德兴致高昂,全然没注意到臣寻的异样。他就着花生米下酒,聊兴很浓。
老人眼里迸射出精光,兴致勃勃地分析道:“设身处地地想,皇上他这又不是大义灭亲,事情做得很不地道。所以,他不可能留个活口在世上,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辽王妃如果活在世上,皇太后必定会要儿子放了女儿,那就后患无穷。辽王妃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就她寡妇一个还活着,不疯也要去了半条命。命都不在乎了,你想她会让皇帝安生?”
房德问臣寻,抬头去看她,这才瞅到孙女似乎心不在焉。
臣寻在发怔,脸色异样的白。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德疑惑片刻后,恍然道:“也难怪你不知情。辽王府烧了后,奉天城便由蓟辽总督佟林全面接管了。据说是为了地方安定,所以他不准大家过多议论辽王府的事情。佟林也是个人才,他接手后,迅速提拔了一些本地人起来做管事,连咱们族长、你茂生叔叔也得了个朝廷的差事做。除开刚开始几日有些混乱,但局势很快控制下来。才半个月,如今的奉天城就已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臣寻的脸隐在油灯的阴影里,终是出口问道:“爷爷,那他呢?”
“他?”房德静静地打量孙女片刻,默然。
到此时,他已觉察出孙女听闻辽王府出事后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终是没有追问为什么。
少年男女,本就处于极易互相被吸引的年纪,样貌又般配,那人的家世又那么好,主动求娶,态度积极,臣寻会被感动,情愫暗生,人之常情。
时过境迁,人已经死了,有些秘密便让它跟随夏家的人一起在火中埋葬了吧。
房德在心里长叹一声,面上,语气平和地道:“多半已经去了吧。他是男子,被官兵抓住,肯定暴露身份。皇帝怎么能允许夏家再出男丁?多半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秘密处死了。不然的话,那也该传出消息说跟辽王妃一起押往京城了啊。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辽王妃和小世子有可能活在世上,其余的人,都说死在大火里了。”
臣寻:“……”
回到房间,屋内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窗外树枝婆娑的阴影投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像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臣寻坐在床沿上,瞧着那影子,便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她看见那人偷偷摸摸地撬开门闩偷溜进了她的房间里,然后开始了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想起她当时的傻,臣寻不禁咧开嘴,轻声笑出了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好巧不巧,今夜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