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总会觉得她现在家庭幸福,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值得交心的朋友,在一所好高中上学,成绩名列前茅,前途无量。但没有人知道,林芷晴这十六年的人生当中经历了什么。林芷晴也不愿将自己的经历当成谈资,随时笑着跟朋友讲。她知道她自己是个不太乐观的人,对于那些经历,她能做的只有埋藏在心底,相信时间的力量,替她抚平一切伤痕。
但如果什么伤痕都能依靠时间抚平,这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剧呢?时间是良药,但不是绝对的解药。林芷晴那些过往的伤痕,总会在她人生中的某一个点,某一瞬间忽然显现出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唤起她的回忆与感受,但林芷晴总能扛下来,时间一久,她坚信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过往的一切了。
只是她低估了命运的玩心,从幼儿园到高中,她总是遇人不淑,她就像一个靶子,走到每一个地方都能成为众矢之的。旧伤还未抚平,新伤接踵而至。
林芷晴以前还会和父母倾诉烦恼,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但遗憾的是,父母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只能一再委屈她说,再忍耐一下,心平气和一些。久而久之,林芷晴选择自己抗下一切,她想,或许这样,以后就可以直面任何困难了。
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样才可以变得强大,自己的盔甲才能更加坚硬,这样才能不被别人看出自己早已脆弱不堪的内里。
她痛恨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但她从未在明面上埋怨过自己父母,她理解他们。她能做的,是守着自己的良心,穿戴好自己的护甲砥砺前行。
滕旭升和林芷晴一样,也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相比之下,滕旭升要乐观得多,他总是认为,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让自己更快乐些呢?在别人看来,他对好的和不好的事情都消化得特别快,他在人际交往当中还挺混得开,身边的人对他都不错。
关于他的父母,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沉默。倒不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是他实在觉得,他和他父母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婆婆的陪伴已将关于这两人所剩无几的记忆冲淡得差不多了,十年过去了,他也憋不出一句话。过年的时候,有些亲戚回来串门,有时话题便会引到他父母身上,滕旭升的态度让一些人觉得他豁达乐观,也让一些人觉得他无情可耻。
“你想念你爸妈吗?”这是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在他的心里,婆婆已经是他的一切了,其他没必要挂念的人就随他去吧,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多年来,婆婆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在外面他可以无所谓地面对一切,但在他的未来规划里,却大部分都有婆婆的影子。
他和林芷晴不一样,家庭结构不一样,性格不一样,人生经历更不一样。在这十七年里,滕旭升遭遇的重大变故不多,在人生道路上没有受到太多伤害,但相比起林芷晴那些接连不断的伤害来说,滕旭升的经历有些玄妙意味,那些他平日里躲过的伤害,仿佛暗地里悄悄聚集在了一起,凝结成为一种极其巨大的伤害,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他一举击溃。
说起滕旭升和林芷晴,这两人之间,不能说完全不认识。他们之间有点缘分,但似乎也仅限这一点。
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独自一人站在礼堂门口等待东方老师来开礼堂的大门,随后方屈堑来当众侮辱他,他一冲动竟控制不住自己打伤了方屈堑,紧接着他就被砸伤了。或许是场面过于狼狈与血腥,又或许是他意识真的不清醒,他跑开了,直到他跑不动了,他坐在楼梯旁的墙边,两腿弯起,心脏剧烈跳动,一股莫名的憋屈感让他控制不住眼泪,他小声地哭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同学,你还好吗?”
滕旭升抬头一看,那如秋水带着几分轻柔澄澈的眼眸让他内心安静了下来,那一刻,他永远记住了这双眼睛,和这个绑着单马尾,戴着紫色发卡的女生。女生右手抱着书,左手拿出纸巾,滕旭升道谢后,接过纸巾慌乱地擦去眼泪。女生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有点害怕,也很担心,她关切地说道:“同学,快跟我去校医室看一下吧。”
滕旭升摸了摸额头,血液的触感在他手指蔓延,他缓缓站起身,女生扶着他前往医务室。滕旭升躺在病床上,医生先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林芷晴帮忙接了杯水给滕旭升,医生问他是哪个班的,滕旭升说四(四)班,林芷晴说她知道他的班主任,便帮医生查找电话。
滕旭升看着旁边桌子上女生的书本,他悄悄翻开了第一页,上边清秀的字体写着“四(二)班,林芷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