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一味觑着自己的鞋尖,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身后衙差见他迟迟不离去,以为他是因丢了官落拓失意,遂略带讨好地拱手:“大人不必忧心,您既能从这天牢里出来,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准哪日陛下想起您,您便又能飞黄腾达了。”
他闻言,忽然嗤笑一声,抬起头,意味不明地重复一句:“飞黄腾达?”
突兀间与那双漆黑的瞳仁对视,衙差心头一跳,诺诺道:“是,是啊。”
就在那衙差以为自己拍马屁不小心拍到了马腿时,却忽听他低低说了声:“承你吉言。”
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拱拱手逃也似的离开。
身后脚步声远去,空旷的街巷只他一人,来往的百姓似乎知道他身份,虽不再像往日一般避如蛇蝎,却也都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祁昼明仰起头。
晌午日光刺眼,他却就这样直直地迎着光对视。
直到双目刺得生疼,险些落下泪来。
他终于低下头,却放肆地大笑起来。
姿态近乎狂悖。
最后越笑越大,直至声音传遍整条街巷。
整整十四年,他从没一日像今日这般轻快过。
他想,太好了。
终于,从今往后,他都能肆无忌惮地将他的小夫人揣在怀里。
夏日里,他会给她剥出一颗颗汁水饱满、白白胖胖的乳白荔肉送进她口中,为她轻摇罗扇,为她取来冰泉。
冬日里,便连同厚厚的狐裘毯子将她小小的身子一起拢在怀里,围坐在炉边,给她敲碎一枚枚坚硬的栗子壳,给她读她最爱的话本子,给她捂手脚,暖床榻。
这些从前他只敢自己私下里想想的,终于,也能一点点都实现了去。
真是太好了。
容因到时,见到的就是他肆意大笑的情形。
他在笑。
可她却顷刻间便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