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信中写明,其实当初在花船节上的那场初遇,是她蓄意而为。早在今年四月份,柳今言就已经来了泠州,那时候她就看见了纪云蘅。遇见纪云蘅的那日,是她问出长命锁被何人买走的第三日。他们说西城区有一家卖豆花的老板娘,总是在闲暇时拿出长命锁擦了一遍又一遍,去吃过豆花的人都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女儿,年幼时被拐走之后,那老板娘就一直行走在寻女的路上。
柳今言走着去了西城区的豆花店,她远远就看见记忆中已经快要模糊的身影在店铺中忙活,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亲切的梨涡,一如柳今言挂念了许多年的模样。风霜和岁月在母亲的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却仍然让柳今言一眼就认出了她。
其后她看见纪云蘅从豆花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药包笑着与她母亲道别。从那时起,一个计划就在柳今言的心中慢慢成型。
柳今言其实早就放弃了回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像是被折了翅膀的花蝴蝶,只会被圈养起来,再也没有想过飞翔。但是她知道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小姑娘像她一样,被拐卖,被折磨,被当做权欲交换的工具。
花楼里的花鲜艳无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用鲜血灌注,在那里丧命的人,无法计量。柳今言没有那么大的志愿,也不曾想过成为话本里那些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的侠客,她只是想杀死那些将她拖入痛苦深渊的恶人。
一旦下了这个决定,柳今言就明白自己必然会奉献出生命,于是她没有与楚晴相认。花船节那日,她远远就看见了纪云蘅,于是故意让自己的钱袋被几个鬼鬼祟祟的小乞丐摸去,一路追到了她的身边。纪云蘅果然如表面看上去的一样,懵懵懂懂有些呆傻,却又一双能够将心里的善良显露无遗的眼睛,她拦住了柳今言。
自那之后,柳今言就与纪云蘅成为了好朋友。
她在信中说了很多句抱歉,言两人的相遇始于算计是她的错,请求纪云蘅能够原谅她。
“郑大人的宅邸在哪里?”纪云蘅抬头,眼中已满是泪,将落未落,惊惶地抓着许君赫询问。
“郑褚归在泠州没有宅邸,来到此地之后就站住在程家名下的一所宅院中。”许君赫抬手,用拇指在她左眼处抹了一下,低声道:“我带你去。”
纪云蘅将信和长命锁一同揣入袖中,着急忙慌地跟着许君赫的脚步下楼。
出了妙音坊,荀言和程渝二人在门口候着,见他神色凝重,便赶忙上前等候命令。
“找匹马来。”许君赫先是对荀言下令,其后又对程渝道:“去官府调人,越多越好,直接带去北城区郑褚归暂居之地。”
两人得了命令分头行动。妙音坊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唯有许君赫和纪云蘅二人沉默地站在边上。
许君赫的神色还算镇定,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可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只见她面色惨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纪云蘅总是很脆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挫折打倒一样。
像个美丽而洁白的瓷人,一摔就碎。
许君赫一边想着,一边站到她身边,与她的手臂相抵,让她好倚着自己。
纪云蘅果然下意识地往他身上依靠,像在颠簸的河流里飘荡不止,抓住了坚固的浮木之后就赶紧手脚并用地攀登上去,以此汲取力量。
很快荀言就前来了马,许君赫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冲她伸出手,“手给我。”
纪云蘅没骑过马,想学着他的样子踩着马镫爬上去,却不料手刚放进许君赫的掌心中,一股巨大的力道就从手臂传来。她整个人在瞬间被提起来,双脚腾空,而后许君赫弯腰下来,另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掌控着她的身体翻转了个方向,将她抱上了马背。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似乎做得毫不费力,也不知是手臂的力量太大,还是纪云蘅本身就不重。
他将纪云蘅的拉着放到缰绳边上,炙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抓紧绳子,路上会很颠簸,当心被甩下去。”
纪云蘅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只觉得脊背贴上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随后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下一刻,就听许君赫一声低喝,骏马便往前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