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臣沉思了半刻,未多言其他,“吏部会有官员考核,具体的惩治朝廷自有法度,这个就与你我无关了。当下还得妥善处置水贼一事,安抚城中百姓。”
京城,吏部。
江扶风已是收到关乎此次楚州灭水贼一事详细呈报,“那楚州知府穆言真,剿水贼之时临阵脱逃,后称是为见情势不妙回城中搬救兵,非是当逃兵。而所幸楚州水军未有什么损失,不然他可担不起罪。”
柳尚书正把袖圈画着书文,闻言瞄了眼她手中之物,“依你看,楚州知府如何判?”
“穆言真所言即便可自圆其说,但领兵者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战事发生处,否则军心不稳,一盘散沙。此番荆州水贼得以捉拿归案,只因这领军的关键人物不是这逃脱的知府,而是通判。”
江扶风似是能从那字里行间勾勒出彼时凶险,随后她语气沉然,“所以哪怕判不了他当逃兵的罪,他此行已失楚州军队之信任,恐怕难以再任地方长官。”
话音方落,一吏部官员碎步走了进来,朝柳尚书呈上一书文,“大人,方才收到楚州知府穆言真引咎辞职之信。”
柳尚书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瞧着那书文的墨迹,“看来楚州知府的人选,需早日拟好呈交给皇上了。”
致明殿内,江扶风面向高居皇位的皇帝,双手呈上名单,“陛下,由于楚州发生水贼劫掠谋财害命一事,剿除水贼一战中,知府穆言真临阵脱逃而引咎辞职。现楚州知府一位空缺,微臣已拟好合适人选,还望陛下定夺。”
皇帝微微颔首,接而其旁的老太监缓步走至江扶风身前拿过名单呈于皇帝案上,皇帝垂眼细瞧了起来。
江扶风偷眼打量着皇帝翻看的模样,续道:“这些官员皆是家世清白,且有过治理地方经验之人。历年的考核之中,这几位也是绩效优良者,品学方面亦能胜任。”
而皇帝良久未发声,只是龙眉稍横,手里捏着的名单翻来覆去好许,始才开口问道:“怎么没有柳通判的名字?照例,他也是可以升任知府的,怎么没有把他的名字写上去?”
饶是江扶风一早料知皇帝会发此问,她仍面作惶然,“回陛下……柳通判任官时日较短,故吏部未将其考虑到选官之中,而优先其余年资较久之官员。”
她心知肚明,即便柳臣任官时日不长,而所作政绩却已是可与好些任官多年的同级官员比拟。但本着她和柳尚书的关系,她刻意未将柳臣的名字划入名单内,以免落人口实。而她不提及,不代表皇帝不会提及。
此番的以退为进,反是为柳臣博得了机会。
只听皇帝徐徐说着,语气中还带了一丝责备,“你和柳尚书整日为着避嫌,也要适可而止。柳通判虽是初为官,但楚州近来不论是河堤崩塌而致水患,还是水贼劫掠害命,柳通判的处理可谓是力挽狂澜。朕还未来得及予他应有的嘉赏,这个知府之位,是他功劳换来的,非是朕偏私。而朕亦相信,楚州的百姓们更加信服他这个父母官。”
“微臣领命,谨记陛下教诲。”江扶风垂首说着,却想着如今皇上尤为抬爱柳臣,多半有着虽施厚恩,亦当时时警醒自身而不负圣望之意。
看似恩宠不断,实则若有一朝踏错,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江扶风怀揣着心事出宫门后,在马车上亦是心神不宁。虽则此举她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应是为柳臣的升任而感到欣喜,但她没由来的生出不好的预感。
半卷的车帘外,晦暗不明的天色里落着刺骨凉风,眼前街景往后倒去。忽地马声嘶鸣间,马车猛地急刹停住,江扶风连忙扶住车窗框,才未撞个七荤八素。
随后江扶风从马车中探出身,往前方瞧去,那马夫仍骂骂咧咧着,“没长眼睛吗?还好我及时拉住了缰绳,不然少说都得把你们踩个残废!”
“发生什么事了?”江扶风下了马车,往那马蹄跟前步去,便见俩约莫十余岁的小孩满面惊慌地瘫在地上,其打扮比之流浪汉还脏了几分,浑身发着恶臭。
其中一小孩看上去尤为虚弱,止不住地打着冷颤躺在另一小孩怀里。
“大人,这俩小蹄子故意顶撞了……”马夫话未完,江扶风抬手止住了他还想说下去的势头。
她却见那稍显健康的小孩哭着面,匍匐着上前,低头拉拽着江扶风的裙角,“这位好心的大人,求求您,给些钱吧,我弟弟他就要病死了……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力气大,脏活累活都能做——”
江扶风见他模样不像是在撒谎,暗叹之余从怀里拿出钱袋子,尽数给了那小孩,“你都拿去吧,不用给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