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真昂首朝着船上一众水贼高声喊着,“荆州水贼,你们杀害当地百姓,祸乱一方,罪孽深重!如今你们已是被包围,若是缴械投降,本官可视情况程度从轻发落!”
“笑话!你们这些做官的除了虚伪,还是虚伪!这样道貌岸然的模样让人看得恶心,呸!”为首的水贼往江中吐了一口唾沫。
“我要杀了你们——给我的父亲报仇!”吕清平恨声说着,通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船上的水贼,随即便要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柳臣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
“府经历,先冷静。”柳臣劝阻道:“待我们的水军拿下他们再论。”
潮湿的江雾浸着寒甲,随后穆言真一声令下,上百的水军跃身踏着铁索转瞬便登至船处,那水贼人数不过十余,一时好些水贼抱头逃窜,更有甚至往江里跳去,却又当即被驻守船下的水军擒拿。
金戈之声交接处,江水涌动的声响若隐若现。
穆言真满意地望着船上将败的水贼,被楚州水军压制得只剩寥寥,随后他缓步靠近船缘,“这传言中凶恶的荆州水贼,也不过如此。”
吕清平已是快步跟上,从混乱中拾得了地上一把刀刃,面上仍是不改仇深之色,咬着牙快速攀上了船板。
而穆言真走至半途,察觉身侧的柳臣未跟来,便疑惑地回身望着杵在原地的柳臣,“柳通判,怎么还不过来?难不成都这样了,还生怯了不成?”
柳臣沉静地望着船板上的局势,并未做声,随后他瞄了眼江面晃动更甚,皱起了眉。他蓦地朝着船上高声命道:“所有将士!尽快撤离船板至岸上来!”
虽是一时不明柳臣所命何意,但楚州水军闻言动作皆滞,纷纷欲下船撤离。
而其下的穆言真不乐意了,他立于船下仰面制止了水军,“马上就要擒获水贼了,撤离是为何意?都回船板上把所有水贼一网打尽!退而不战者,军法处置!”
一听此言,船上的水军面面相觑,犹疑之间皆停在了船板处,未撤离。
柳臣脸色微变,语气陡然一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贪功吗?”
话音方落,船底水花乍起,溅得江畔处及船板上的一众零落了一身水渍。便见江面破开,水中数道黑影忽的窜出,携着寒冷的风撇开衣袖。
“一网打尽?知府大人口气倒不小。”一声阴仄仄的嗓音从中传来,那些黑影赫然是为水贼打扮之人。此番他们黑压压地一一登至船板,搅着朦胧水汽之时,船上众水军戒备之余,竟晃着身,接连瘫倒在了船板上。
“你…你们用迷烟!”吕清平亦随之失了气力,不忿地对水贼们道。
“是埋伏。”柳臣沉声说着,而穆言真见状已是两腿一软,哆嗦着往后退去间,踩着江边的沙砾脚边一滑直直摔在了地上。
眼见着船上楚州水军兵卒尽失,为首的水贼扬着嘴角,侧过头看着船下的穆言真,随后又抬眼望向柳臣,“那位大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啊,该不会是前些时日设计引诱过我们的船夫吧?看你这文弱模样,还敢来我们的地盘撒野,真是活不耐烦了!”
柳臣未搭话,只是挺直了腰步步向前。
而穆言真治理楚州安顺多年何曾见过此等场面?荆州水贼残暴之名犹有在外,不容他多想,穆言真咽了咽口水,跌跌撞撞爬起身之时,撒腿就往林中逃去。
那水贼头头见罢仰天一笑,环视着船板上七零八落身中迷烟的水军,“你们的知府都临阵脱逃了,你看看你们这些手下何其可笑?还不如加入我们水贼窝,不愁吃穿,还被世人胆寒!”
“所谓的不愁吃穿,便是谋害百姓所得的不义之财,这样的温饱,夜半入眠时不怕有恶鬼前来索命吗?”柳臣凉凉说道。
“哈哈哈哈……”水贼头头听罢笑得更加恣睢,“不义?我们这些人还讲求什么正义?正义能当饭吃吗?也就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当官儿的,才会把这些大道理放在嘴边,听着周围人夸奖的虚荣。”
柳臣眉心处拧得更紧了,他孤身立于江畔,由着骤风渐急,吹着他的宽大袖袍鼓鼓作响。
接着又听那水贼头头言,“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高举正义的人孤立无援的样子了,只有这种时候你们才会知道,人除了命,什么都不重要。那些虚名官位,救不了你一分一毫。”
“是吗?”柳臣抬起头与其对视着,眸中未退缩之意不减,恍有渐明的天光落入其间,驱散着涟涟迷雾。
“不费尽心思把你们的人层层引诱出来,怎么能够把你们全捉拿归案呢?”柳臣沉静说着,仿若视眼前大敌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