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所居的那间屋子,这十一年来我不曾动过,也未进去睹物思人。那日你提及你娘死因,我回府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里,然后发现了这个。”
江父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牌。
江扶风朝他手中看去,瞧着那木牌其上一角被火灼得发黑,依稀可见未烬的墨字所写是为祈福之语。
随后江扶风接过木牌细看,在她的所知里,此等木牌是出自睿山的金光寺。前去寺中求佛的一些百姓会于僧人处得来木牌写下祈愿,与她为柳臣求平安扣是差不多的行径。
江父垂眼看着木牌,续道:“你娘走后的遗物都有些什么我大抵都清楚,唯独这个木牌我从未见过。它像是你娘走后,被人有意放置在她屋内的。且你娘生前从未前往过睿山的金光寺,这木牌亦不像是她之物。”
母亲与金光寺的渊源定是有的,只是江扶风一时还未查清。但从那木牌上浑然遒劲的字迹来看,并非出自母亲之手。想来江父根本不记得母亲的字了,不过是凭着他以为的事实误打误撞猜测而来。
而江扶风指腹摩挲那看上去已有些许年头的木牌,却是感觉那侧边有着难察的凹刻痕迹,似是特意刻了什么密密麻麻的字而成。
江父见她低眉沉思的模样,又道:“小扶,你出嫁之时走得急,回门那日也只是和你夫君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为父今日来,想请你回江家一趟,把你娘的遗物再整理一番,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什么。”
纵是江父语调恳切,江扶风犹疑之下,迟迟未应。
“我同夫人一道前去吧。”柳臣提议道。
接而江扶风思忖间定了主意,她抬眼定定地望着江父,“父亲想让我回江家查真相,我这里亦有一个要求。母亲的遗物,全部交由我保管并带走。”
“可以。”不料江父答应得分外爽快,“我想时琢若还在世,她也会答应让你带走她的遗物。”
随即江扶风捏着柳臣指尖,“柳郎,我先去江家,你等我回来。”
而动身赴往江家之前,江扶风步入伙房,取了少许面粉,细细洒抹在了木牌侧边有着阴刻痕迹之处。
半刻后,随着她以指腹用力拭净侧边的面粉,那凹痕勾勒出白色的字迹便现出了端倪。虽是经由年岁而有所磨损,但江扶风细细辨认之下,依旧认出了所刻内容:
“他时脱便微之过,百转千回只自怜。”
江扶风记得,此句出自一写有情人分别而恋情不得善终的诗。此句大意便是:或许纵有一日你我相逢,唯有难言之念想回转于肠,徒留叹息。
如此情意悱恻的诗句,究竟是何人留在母亲的旧居?心生疑窦而不得解之际,江扶风晃眼见着那底部还有着极小的二字,险些被她忽略——天目。
看来柳臣所言天目兴许是曾受过杨时琢青眼的男子一事并不假。
微蒙云间,江扶风怀揣着种种疑问至了江家,顾不及江黎与黎小娘的怪异目光,她直奔后院母亲曾住之所而去。
屋门推开之时,仍有呛人的灰尘迎面。烛火点燃,视野乍然复明,江扶风凭着原主留存的记忆,于屋内信步寻探了起来。
杨时琢死后的十年里,原主生性怯懦,一直缩在这间屋内少有外出,故而对屋内陈设极为熟悉。直至大婚当日此屋被江黎带着家丁翻箱倒柜,江扶风临走前草草收拾了一番,如今倒也还留有那日的模样。
但江扶风想不明白,若是杨时琢与天目二人情投意合,为何她会忽然下嫁至江家。且江扶风知晓的是,杨时琢为江父争得官职后便深居简出,根本不曾与他人私会。
故而江扶风猜测,即便杨时琢与天目曾有一段过往,应当也是在杨时琢嫁人之前。
只是据江父言,木牌是在杨时琢死后出现的,也就是说,如今天目仍有可能还活着。且在江扶风嫁去柳家之后,他又现身江家后院将木牌放予其间。
江扶风掌着烛台,一点点理着母亲的遗物,那发锈的妆奁里,一些金银玉饰积满了灰。黎小娘与江黎再仗着江父放肆,也不敢抢夺杨时琢的贴身遗物,故而妆奁里的东西还算完整。
但很快江扶风便发现了疑点,这些首饰极为华贵,似是出嫁时才会佩戴之物,她翻来覆去之时,小指不经意间勾到了什么暗匣。
江扶风拉开暗匣,其里的机关已是因朽掉而裂开。借着幽微的灯火里,她见着那匣中红布包着一对耳坠与一支玉簪,而她反复回想之时,发觉杨时琢从未佩戴过。仿若这耳坠与玉簪便是被她珍藏在这暗匣里多年,依旧完好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