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龙颜渐开,“你有如此体恤百姓之心,朕心甚慰。”
继而晋王驳道:“皇兄此举恐怕不妥,那兖州前任知府送礼银至皇兄府上,此事横亘在百姓心中是一根刺,皇兄却不避嫌请命前往,怕是会适得其反。”
睿王据理力争着,面上附着诚恳,“正是如此,儿臣才必须前往。儿臣虽昭罪己书于天下,但那空头白话于百姓心里并不信服。儿臣不过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为兖州百姓做点实事,六弟便这般信不过吗?更何况那兖州新任知府正是施展不开之世,如若有皇子坐镇,传达圣意和颁发规条想必也容易得多吧。”
“若生此言不错。”皇帝思忖间,话语已是偏向睿王,晋王几番欲再言说之时,终究是捏着袖未言。
江扶风见着睿王如此屈尊亦要争这个机会,想来兖州定有干系到其利益之处,而皇帝亦是吩咐道:“这样吧,柳爱卿,选调两名官员随睿王赴兖州相佐。此次若能解决兖州之难,必有重赏。”
“微臣遵旨。”柳尚书领命道。
至朝散之时,已过巳时。
此番天明,江扶风才得以看清皇宫周处。恢弘的红墙接连着无垠天边,来时的汉白阶梯却是天下士人日相所赴之路。
正当她遥看着前处出神之时,身后一个嗓音传来,“江侍郎,江大人。”
江扶风闻声回过头,便见秦路已是步履轻快地从重重人影里跑了过来,还不忘对她作揖自我介绍着,“户部侍郎,秦路。”
秦路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是以他这般朝江扶风奔来的姿势稍显了几分滑稽。而他咧嘴一笑之时,面上的肉亦随着堆砌成一团,“江大人,我已是久仰你的传奇故事多时了,今此才得以有机会结识。”
江扶风不明他前来搭讪的用意,只得客气应道:“让秦大人见笑了。”
“多年前让我这般为之钦仰的女子还是你的母亲。那会儿我刚参加科举,杨氏才女之名可是响遍京城,我也有幸于扶摇书斋见过。如今见着江侍郎,丝毫不亚于当年杨氏风采啊。”
秦路毫不吝啬他的赞许,那眼中的兴奋浮现,让江扶风联想到了前世新世纪里,那些粉丝见着所喜明星的模样。
只是这秦路如此表现,应是源于她母亲之故。
风渐起,宫墙内枝影相交摇晃,江扶风同秦路漫步于皇宫内,共行间不时搭着话。
秦路所言多为朝中轶闻,譬如丞相陆悯思常不胜酒力,宴中醉时便要同众官齐声高歌;又如百官常见睿王与晋王同处席中时相斗争胜负,暗自记下了二者博弈的结果,多年以来竟一直是为平分秋色,唯有提及晋王妃时,尚未娶妻的睿王才稍逊了些。
“原来睿王殿下一直未有王妃么?从前少有人提及,我还只当睿王妃不喜与外臣打交道。”江扶风知晓在皇室之中,娶妻纳妾通常是为巩固权力、拉拢人脉的手段,便像晋王妃出身宣州极有名望的世家苏氏。
秦路满面八卦之色,滔滔不绝地说着,“有说睿王封王之前已娶妻,但非是皇家赐婚故而未记录在册。后来睿王与其妻不和而离,此后睿王便未有娶妻,时人亦不知此女子为何人。”
不多时,秦路约摸着各部朝臣皆已散去,周处并无他人后,他始才敛了嬉笑之色。
他正颜低声与江扶风道:“方才在朝堂上,我听陛下提及兖州之事,二位皇子为此争执不休,吏部也涉及其中官员调动。因我前不久与兖州新任知府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想替他向江大人传达一下。”
江扶风见他一路上虽谈趣闻,但张嘴间神态犹疑且时时环顾四周,似有别言欲说,便知晓他此行目的并不单纯。
如今秦路开诚布公地同她谈说朝堂之事,她反问道:“兖州知府不是已启奏陛下所需了吗?怎么又同我这里提及了?”
“江大人,你虽是初入朝堂,但想必很多事早已心知肚明了吧?就像现在朝局形势里的,党争。”秦路刻意压重了话末的最后两字。
江扶风沉思半刻,“你的意思是,兖州知府想传达的,是和党争有关,甚至直接干系到睿王?”
秦路抿了抿唇,“没错。此次睿王费尽心思都要前去兖州,正是因为从前的兖州知府在睿王处供奉了不少金银且留有证据,现在刚上任的知府不敢得罪权贵,所以州治积务才一拖再拖,不敢轻易处理。”
江扶风摩挲着袖口的纹路,望着青石路上曳然的花影,“我明白了,兖州知府想要吏部派遣能够约束睿王但又不会得罪于他的人,这样的人既要有不俗的胆魄,又要自身位份足够,不然只怕也会屈于睿王之下。但这知府也是怕掉脑袋,不敢明着在旨意上写,这才在京中找到了你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