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可还认识什么带睿字之人?”江扶风转念问道。
杨弄璋摇了摇头,沧桑的目光怵然,望着遗信出了神。
静室外,小二匆匆的步伐打破了沉默,“老爷,楼下那位乞丐又来了,和茶楼的书生大论特论,把一众人惹跑了。这……这一直这样待在我们茶楼,生意怎么做啊?好多爱干净的客人都绕道而行了。”
“什么乞丐?”江扶风奇道。
杨弄璋倒是颇为淡定,向江扶风解释道:“一个流浪汉,落魄前应是有些才名的。他前些时日路过门前饿晕了去,我施舍了他一些吃食,此后他便时不时来我茶楼,同其余书生对辩。”
而小二却尤为不忿,随在二人身后嘟囔着:“也就是老爷好心,没有赶走这乞丐。偏偏这乞丐不知好歹,还在茶楼愈加放肆了起来!”
江扶风垂眸望了眼木楼梯之下,“我倒是很好奇这乞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未至茶楼底层,便远远的听闻一声音朗朗而来,“每年秋试春闱,无数学子为其奔赴,这天下只要有读书人在,朝廷便有接连不断的新源血脉,生生不息。你且说说,若是读书人皆像你这般刚愎自用,只为一己之私,无人科举,何来如今治太平的朝廷?”
接着江扶风见着一乞丐盘膝坐于角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有一对极黑的眼珠溜溜转着。若非是他这身行头,江扶风几乎看不出他的落魄失意。
乞丐冷冷地笑了一声,“呵,与其说为科举奔赴,倒不如是为功名利禄奔赴。”
与其对辩的书生有些恼怒,“强词夺理。功名利禄本就是男儿生来所求,有何不对?难不成人人读书,是为了做个乞丐?”
听闻书生明嘲暗讽之话,乞丐却未生气,只是撇了撇嘴,轻飘飘的道出另茶楼在座的其余人色变之话,“所谓科举,只是写写文章,有着一手漂亮的糊弄本事,就可以当官握权。”
书生当即猛地站起身,指着乞丐怒斥道:“你这是在羞辱天下的读书人!”
“原来他们是在对辩科举利弊?如此公众之下论及这些,不怕被抓起来?”江扶风暗自问着系统。
【这个朝代在言谈方面算得上开明,除非是有意煽动民众的言论,像这样大谈国制是没有问题的。民间不乏有言官员常常私服混迹其中,为一听其间言论。】系统答道。
乞丐拍拍衣袖站起了身,一并晃了晃坐得发麻的腿,高声说道:“才与德,何为选官标准?昔时九品中正制,皆选品行端正的才子为官,如今科举,便如隔窗选官,只知其肚子里的文墨,不知其心头的脏污。选官本为治世,治世则为民间芸芸,一个再才华横溢之人,却无为民为世之心,有何之用?”
见书生被乞丐一通话堵住了嘴,江扶风饶有兴致地接过了话茬,“这便是朝廷设吏部的意义。科举之制,利弊皆有,却是利大于弊,这才得以有天下人穷其一生而读书,甚至是降低了门槛,让从前毫无机会的寒门弟子亦能跻身其中。”
“而至于你说的才与德,自然是需要兼备之。为官无德何以治天下?为官无才何以治国?只是人心向来复杂难辨,这便需要一位洞察人心,善察人意的官员于其中。查弊补缺,提出解决之法才是对辩的最大意义,而不是争得面红耳赤,非要以口舌强人一头。”
话毕,江扶风抿嘴一笑,看着乞丐身侧两只苍蝇转来飞去,语调放轻地打趣道:“若是以一瑕而掩其瑜,那么请问,我能因为您一身恶臭且衣着不整而请您出去吗?”
茶楼里众书生不禁捧腹大笑,谁知那乞丐干巴巴来了句:“你又不是老板。”
杨弄璋端详着乞丐,“我不拒你,是你有恃才傲物的资本。但你要是还想着以对辩为乐,我茶楼还缺个伙计。”
此间出现的小插曲江扶风并未将其当回事。
她回到扶摇书斋时,入屋便见一人趴在案台处睡了去,那宽大的衣袍由着风拂弄出瘦削的身形,她一眼便认出了是为何人,“柳臣?”
但她未能唤醒他,接着她踮脚走近时,便瞧着那双从凌乱的发间露出来的眼紧阖着,似是格外疲惫。
他近来在忙着什么?从前也未见他如此劳累。
虽是这般想着,江扶风却是于他身侧坐下,也学着他的模样趴在了案处,隔着咫尺的距离细看着他。而她忍不住伸出手,拨开他额角处的碎发,旋即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他的眉眼。
在她连忙缩回手后,见他仍旧未醒,便胆子不自觉地大了好些,兀自以指腹似是勾画般在他面容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