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风易俗十年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能活多久呢?这事终归要秦王亲力亲为,不能总想着假借人手啊。”老裴相道。
“大周二百州,我若是一处处走过,百年也不够用。江、淮田一善熟,则旁资数道,故天下大计,仰于东南。福州之田难养福州之民,故而先济福州民生。而福州亦属江淮,福州之雨早晚会泽陂江淮各州。”姬无拂知道自己疲懒的形象深入人心,她确实爱偷懒,一向开个头就把事情丢给亲友下属,但唯有这件事是尽心尽力地在操持。
“正因江淮税赋为家国倚重,此地无需我多费心思,却要留人看顾,以观后效。再往南去,母系旧风遗存,更不必令人去添乱。反倒是中原之地,千年旧俗,遗毒入骨,怕不是一两年能清静的。再者就是关陇贵族,关中是险要之地,不可不治。寻常官吏要么出身微贱不足以匹敌,要么同为山东世族同气连枝,除了我——谁去了都要束手束脚。”就连请老裴相来福州一事,姬无拂多少也掺杂了一些这方面的考虑。
关陇贵族是大周起家的根本,中原世家虽然在晋朝南迁,后来起复速度之快,也说明了世家根基之深。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能说明这“龙”不够真。但是,师生之谊、师徒之义是避不开的。姬无拂已经受够了与人周旋的麻烦,快刀斩乱麻之下,难免伤到无辜。倒不如把人请远一点,自己再跑过去。
老裴相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那你打算拿谢大学士怎么办?”
谢大学士的养老生活姬无拂也安排到位:“近来虽然总有谢师傅要致仕的风闻,依我看她一时半刻且还舍不得,再拖沓个三五年,我从山东抽身,去关中时候再把她拉上。山东士族最让人头疼,还有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名头的孔氏后人褒圣侯……礼与法都改了,真想去看一看他们的反应呀。”
老裴相不置可否:“路途遥远,你行路要小心些。”
第287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 姬无拂大张旗鼓地搬进学馆周围的院子,明晃晃地告诉全福州的人她的存在。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私自的改革是没有收到皇帝明文的允许的, 仅仅是母女之间的告知。理所当然的, 也没有人会冒着砍头的风险去告发她。
长喜乡的变革是姬无拂在试探底线,先是州官的底线, 后是乡绅的底线, 再是百姓的底线……八万人之众的州郡内, 姬无拂只是再五里地调用千把人, 并不会引来太多的反抗。
但今后不同,她要在这片地方大刀阔斧的进行谋划和更改, 包括税法在内、户籍、风俗等等的一切。她要趁早地将这件事昭告福州官吏, 至少要让当地的世族们知道, 这事是秦王的主意。
长喜乡稳定之后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属官,她们从长喜乡撤出,进入临近的县城开始清查土地。长喜乡的田地被实打实地分给了百姓, 无论是女人得到还是男人得到,终归是落在了庶民手中,这足以令人欢庆, 她们会以最热烈的态度欢迎秦王的属官莅临。
姬无拂坐镇闵县就是要告诉聚居此地的望族:乖乖地把手里贪图来的田地吐出来,不要等她上门去取。
就像广州都督的下属在海岸边作威作福, 秦王在远离新都的江南福州拥有的权势将会胜过广州都督十倍,无人敢冒犯皇帝之子,几乎是皇帝的另一个化身。同理,即便是皇帝做的太过火, 也会遭致报复。广州都督路氏死在一个行船的夷人手里,亲王也可以死于一碗胡饼、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