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捧过那个白色的小包袱,果然是沉甸甸的一袋,不知华哥哥就着昨夜的凉,坐在灶台前包了多久。
带着烟火气的几句简单叮咛,是令漫漫人间岁月都为之温柔的沉重,足以胜过一切声势浩大的情话。
天南未亮,宿雪卷霜,顾煜离家于这个昏黑缀白的时节。
萧灼华紧握着他的手,拖着病躯陪他“沙沙”踩下昨日留的新雪。
一夜春风来,催梨白,忽如满城玉蕊挂枝开。
“回去吧,你身体受不住。”顾煜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劝他。
萧灼华执拗地摇头,瘦弱的身板轻颤着,冻得麻木的手捂着厚氅包裹的肚子,费劲地喘咳两声,才坚定地回道:“让哥再送送你。”
雪絮落在他的发上、睫上、衣袖上,经他病弱惨白的脸色一衬,看上去如同刀刻的冰雕。
他就这么陪着顾煜往前走,仿佛家门街口到岸畔小桥的距离永远没有尽头。
一步一步,忍着疼,含着泪,萧灼华走得那么慢,却又那么认真。
冰河上的木桥结了冰,萧灼华怕摔倒了伤到孩子,终于极其不舍停下脚步,强迫自己放开顾煜的手,不再执意相送。
“前方的路不好走,哥陪你……走到这里。你自己一定要……坚强啊。”萧灼华柔声嘱咐着,不知是第几次给顾煜整理身上的旧棉衣,好像生怕他到了关外会受凉。
顾煜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泪纵横:“哥,我不在的时日,你好好养病,安心待产,按时喝药吃饭……”
随后顾煜摸摸萧灼华的肚子,哽咽道:“还有你,不许闹你爹爹,不许让你爹爹受苦。”
刚才在萧灼华肚中蹬踢的小桃子像是听懂了话,这下收敛了小手小脚不再打闹。
“不哭,少爷不哭。”萧灼华微笑着,擦去顾煜脸上的泪,声音却发涩得厉害,“江南虽好是他乡,莫嫌回家路长。华哥哥在家中等侯,我的将军啊,你可要早些回来。”
浓云密布于灰蒙蒙的天,不知谁家丢的纸鸳,在寒冽的狂风中拖着半尾细线。
想来放纸鸢的人没撒手,纸鸢也不曾想过出走,只是细线从中断,薄缘无从谈。
顾煜抹泪转身,决然踏上眼前小桥。桥的这头是嫩叶繁花间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铁马风沙里踏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