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大雪连下€€了€€十五天。他在门€€前台阶上呆坐片刻,又起身去铲院前的雪。
直到时间越发迫近子夜,他忽然在四野的风雪中听到了€€隐约的尖啸,蓦然抬眼时,才发觉整个院落不知何时被风暴封围得密不透风。
夜色为混沌的风暴提供了€€最佳的伪装,他慢了€€半拍才想起课程中曾被反复强调过的话:“……近来我们发觉湮灭风暴似乎逐渐有拟人的趋势,虽然在它盯上的世界并未彻底崩溃前,它依然不会出手,但偶尔会送来一些零碎的虚影,掀起黑色的风暴。”
“如果看见€€这种€€风暴,就要€€注意了€€。被它笼罩的人,必然将会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湮灭无比期待这种€€失去能够将人拉下€€悲痛绝望的深渊,成为它撬碎整个世界的卒子。”
年幼的他近乎恍惚地抬头,看着眼前密不透风围拢着他的风墙,四肢冰冷的同时心脏处倏然一暖。
像有什么东西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体中,他在看清那团名为“愿为萤火”的光的同时半跪在地。
暴风四面刮来,风声尖锐得像痛苦的嘶鸣,像恶意的嘲笑。
他在喉咙火辣的疼痛中意识到,那掺杂在风声嘲笑中的嘶喊源于自己的口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雪与风暴中跪了€€多久,又是怎么站起来、走进灯塔完成宣誓仪式的。在拿到怀表后,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家,而是方济之的治疗室。
他在情绪的冲刷下€€像是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部分沉浸在崩溃中在心里嘶喊恸哭,另一部分极尽冷静地筹算:
父亲去世,自己已是世上唯一且最后一个“愿为萤火”的持有者。
他的基因先天扭曲,不存在和他人结合生子的可能。
所以,为了€€不让“愿为萤火”在他死后彻底失落,他必须进行人体实验的改造,竭力一试能否将“愿为萤火”永远留下€€。
但不论他有没有成为正式的守灯人,方济之不可能轻易同意八岁的他接受改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切断方济之拒绝的路,逼迫对方不得不进行手术。
“我用父亲的密钥解锁了€€实验的影像,全部观看后对自己进行了€€改造。”颜无恙平静地道,“毫无章法的实验必然不可能成功,但只要€€踏上改造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方济之赶到后,不得不为了€€救回重€€伤的我进行了€€手术。”
“……”白木深的心神从最初的震撼中脱离出来,立即开始思索先前自己察觉到的疏漏究竟在何处,“……抱歉,实在想不起什么有效的线索。”
明明确定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与颜父颜母的意外€€有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这本€€身就有些古怪。
在场的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心里都€€有推测。
这种€€在关键节点上出岔子的情况,很类似于湮灭先前刻意插手,不允许他们交换信息。或许在时间溯回时,白木深的记忆就被湮灭动过手脚……但越是想遮掩,就越意味着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白木深一边思索一边道:“先往后说吧?我再琢磨琢磨。”
颜无恙没有拒绝:“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月,改造手术初步成功。”
“怀表与我的身体彻底融合,‘愿为萤火’无法再脱离我这个容器。并且术后观察的半月内,我没有发生任何排异反应,我身体的愈合能力、抗毒能力等都€€受到了€€极大的增幅。”
“我立即进行了€€第一次迁跃,却在抵达异界的同时,爆发了€€排异反应。”
那一次的敛尸和守灯任务完成得尤为艰难。迁跃回原世界时,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的濒死状态。
“落点也并没有按照预期落在灯塔里,而是落进了€€一片山崖边的灌木丛。”
“……?”顾长€€雪神情忽地一变。
颜无恙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心绪,转头看向€€他:“睁眼时,我看到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满身泥血,笔直地往悬崖下€€冲。身体先于理智行动,拉住了€€他。”
颜无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为浅淡的笑意:“那小孩大概是被我身上的血吓住了€€,挂在悬崖边哭个不停,非要€€我松手,说什么‘不能拖累哥哥’之类的话。”
若放在平时,以他的性格多半是不予理睬,把人拉上来就走,或者按课上教过的套路安慰这小孩儿几句。
但他那会儿距离死亡当真只有一线,原本€€想着的是临死前好歹还能再救回一条命,可那小孩儿哭个不停,手还乱动想挣开他,把他气得够呛,于是他趁着回光返照的那一股劲儿,提着气边骂边吃力地把人往上拽,营救成功时两人倒在一块,血污泥水互相€€糊得对方一身狼藉。
“……你就是……”顾长€€雪微微怔住。
颜无恙却没有搭话,也没有借着这件事多发挥什么。情感的缺失能令他因想起某段记忆而浮现浅薄的情绪波动,但无法像在《死城》时那样兴起恶趣味地逗弄人的念头。
他很快便€€带过这件事,接着往下€€讲:“说来也古怪。那时我身上的排异反应已经€€严重€€到影响怀表的正常运行,但救完那小孩儿后,排异反应在五分钟内毫无缘由的逐渐消退,怀表也恢复正常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