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顾怀瑾反问:“大人有什么要紧?况且, 你有我大么?”

……没有。

顾怀瑾今年二十七岁,他才二十三岁,整整比顾怀瑾小了四岁整。

但是, 沈舒口中“大人”的意思是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在分鸡腿这样的小事上没必要那么较劲……

便闻得顾怀瑾道:“去拿碗吧, 皮不吃可以给我。”

沈舒顿时无言, 恍然生出一股错觉, 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某种偏爱, 在跟前人心底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曾经, 他被父母送到乡下跟爷爷一起住时, 也曾得到过这种偏爱,他承包了爷爷所做的每一只鸡腿、鸭腿……西瓜都吃最甜的部位。

但是, 爷爷去世以后,他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父母生了个弟弟, 比他小八岁,自此什么好东西都优先给了弟弟。

鸡腿, 弟弟要一个人吃两只。

他们说,弟弟还小,舒舒你让让他。

玩具,弟弟要独占。

他们说,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该这么幼稚。

沈舒无意跟弟弟争抢,毕竟他确实比弟弟大好几岁, 可不争抢不意味着不失落、不遗憾, 他的父母好像忘了这些年他没有吃过他们烧的鸡腿,也没有玩过他们买的玩具, 一夕之间他就从爷爷眼里的“小宝贝”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大人”,失去了被疼爱的权利。

要说难过,倒也不是非常难过,被爱过的人是不会斤斤计较的,但沈舒深深明白,他自此得将自己当作“大人”来看待,得遵循“大人”的规则。

——大人是不会抢鸡腿的,也是不会玩玩具的。

——大人不能奢求任何人为他付出,只能服务于别人。

在此之前,起码在这一刻之前,沈舒从没期望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偏爱,但此时此刻顾怀瑾给了,给得很是稀疏平常,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沈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怔怔地盯着顾怀瑾,然后才一言不发地出去拿碗进来。

他把碗递到了顾怀瑾的跟前,看顾怀瑾把鸡腿夹到了他碗里,轻声道:“顾怀瑾,谢谢你。”

顾怀瑾执着筷子,把鸡腿上的皮给他扒拉了下来,闻言惊诧瞧了他一眼,好笑道:“这点事也要谢?你要是真想谢,回头跟我进宫谢我的母妃吧,从小她就把最好吃的留给我吃,连皇兄要也不给,所以我觉得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起码在吃食这方面不能苛待了去,不然自己吃好的,让心上人吃剩的,这样的真心值几个钱?”

语罢,他把鸡皮吃了,汤也往他碗里倒了一点,“索性我不挑食,以后你不爱吃的都给我吃。”

沈舒一时说不出话,心里颇不是滋味,闷了闷,抬头道:“顾怀瑾,你咬一口。”

随即,把鸡腿夹了起来。

顾怀瑾很是迟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沈舒会对一只鸡腿如此的“斤斤计较”,沉默望了沈舒一阵,才把送到嘴边的鸡腿咬了一口。

然后,他瞧见沈舒松开了眉头,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端着饭碗出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风雪交加,但爱可以抵御一切严寒,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如此憧憬爱情的原因。

他的爷爷,有奶奶。

他也想和爷爷奶奶一样,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吃完饭,沈舒把桌子给收拾了,嘴角还挂着笑意,这时院里传来了一声“村长”,是有村民来找他。

沈舒擦干净了灶台,把抹布搭在灶台上,走了出去,就见院门前站着一群村民,伸长屋里往里张望,等他出来。

沈舒打开院门门闩,扫了他们一遍,笑问:“大伙午饭吃了么,找我有什么要事情么?”

村民们异口同声地笑道:“村长,咱们平梁村第一间铺子,你也不上点心,咱们下午把东西搬过去,好好装点装点。”

他们都想好了,他们合伙在县里开的第一间铺子要叫“平梁村酱铺”,牌匾的字体要做烫金的,字要请县里最好的书法先生来写。

至于那门窗的颜色,都涂成朱红,朱红喜庆吉利,象征生意蒸蒸日上,介时挂在酱桶上的牌子全都涂成紫色的,紫色寓意好,刚好“红到发紫”。

对于这间酱铺,平梁村村民充满无限希望,每个人都想添点想法在里面,所以他们刚吃完饭,就迫不及待来找沈舒,希望沈舒也给点意见。

最好,沈舒是能跟他们一起到县里去,亲眼看着他们搬东西,因为他们没有装点铺子的经验,还须沈舒指点。

他们浑然忘了,沈舒也没有开铺子的经验,对沈舒盲目崇拜,好在沈舒听了他们的话也未令他们失望,开口道:“好,等我回屋拿个汤婆子,就跟你们一起去。”

天冷,全靠顾怀瑾送的汤婆子续命了。

随后,沈舒进了屋,直直进了卧室,他把一只汤婆子从被子里摸出来,顶着顾怀瑾疑惑的目光,道:“我去县里一趟。”

顾怀瑾剑眉紧皱:“早上才去过一趟,下午再去身子受不受得住?”

沈舒莞尔:“没关系,去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顾怀瑾沉了沉声,“我回来时穿的那件狐裘应该是干了,你穿着我的狐裘去。”

沈舒心底一热,点了点头,穿着狐裘拢着汤婆子出门了。

*

马车摇摇晃晃往县里行驶,因为坐不下那么多人,后面还跟着一辆坐人的牛车,以及两辆装东西的驴车,一路上村民们热切聊天,很是快活。

村里人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放荡不羁,尤其是有这么长的跟沈舒说话的机会,一个个嘴巴就跟闲不住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村长,你跟顾哥儿怎么样了,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铁牛这棵老树都开花了,村长你可不能比落了他的后啊!”

“问题是顾哥儿好像是衢州人来着,当初还骗我们说是麻子的表哥,他这么有钱,不会看不上咱们家村长吧。”

“呸呸呸,柱子你净瞎说,顾哥儿成天黏着村长,一双眼睛都快长到村长身上去了,他能看不上咱们村长,得是咱们村长看不上他。”

“村长,给个准话吧,你俩八字有没有一撇啊!”

……

村里人闲聊就爱聊八卦,哪家王八跟哪家绿豆看对眼了,哪家白菜被哪家猪拱了,他们一清二楚乐此不疲,连村里的狗都想给配个种。

沈舒穿着狐裘,鼻间尽是顾怀瑾身上清冽的檀香的气息,好似整个人被顾怀瑾拥住了一样,闻言他面颊发烫,语气却颇为从容:

“我和顾……他暂时还没一撇,等有了我再告诉你们。”

车厢里的村民顿时起哄,“哟哟哟”地说:“村长,是你搞不定顾哥儿,还是顾哥儿搞不定你,要不要我们给你出出主意?”

沈舒实在无力招架,只好把话题扯到张铁牛身上去,“铁牛哥人不在,你们跟我说说,铁牛哥好上的那姑娘长什么样,漂不漂亮?”

惯来消息灵通的凤菊姨张嘴说道:“这还用问,能让铁牛看上的姑娘能不漂亮?说起来,村长你跟人家姑娘还有些关系呢。”

接着,不等沈舒问,凤菊姨就跟倒豆子一样,把话往外倒了出来,“那姑娘是箕斗村的姑娘,正是你表姑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姑娘的堂妹,家里也好过着呢。”

“当初你要是娶了人家姑娘,今个儿铁牛的媳妇儿就成了你的堂妹,到时候你管铁牛叫堂妹夫,辈分还压铁牛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