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沉默了半晌,他如今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齐恂是仇人已是板上钉钉,这家仇他等了十多年,立下夙愿一定要洗掉白家通敌的罪名,可那事实的真相一旦向当今陛下捅开,白家怕是也不能求仁得仁地洗刷冤屈,但齐恂一日是太子,要想扳倒他就愈发难了几分,为此白烬不得不从长计议。
“或许,他只是想缓和和六殿下的关系。”白烬仿佛自己也不信,他摇了摇头,“只能等回京再看看如何应付了。”
应如晦把信放下,他看出白烬有些心不在焉,也就不和他再深谈,“既是明日动身,白将军就不必在我这里费神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白烬向来情绪浅淡,如今却是从眉眼里漏出了些许落寞,应如晦一猜,觉得他怕是有些舍不得孟凛了。
“也好。”白烬就着桌子起身离开。
而不过半个时辰,孟凛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事态突然,白烬处理着手头的事情脱不开身,因而先让林归去告知了他一声。
孟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些发翁€€€€白烬要回京了……
这时间离本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孟凛一直在掰着手指头数着归期,算着近期还有几日得以相聚,可这日子忽然就成了具象的明日,突然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其实早做了心里准备,白烬不可能不回京的,哪怕他想过无数次要将他抵在自己身边方寸的地方日日作伴,可他是白烬。
白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国恨、家仇,其中每一个都是重若千钧,连如今的这一趟岭中之行,孟凛都知道那是白烬为了自己而生生挣脱出的片刻喘息。
孟凛从来都知道“成全”二字如何去写,他也没想用什么法子再留住他,何况这不过须臾的分别,白烬又不是不回来,也不是不要他,说是离别太过浓墨重彩,却依然比孟凛想的要难舍难分。
孟凛走到白烬门外的时候,他正在书桌旁将一份份已经理完的公务交给下面的人,略微蹙起的眉头里有些愁绪,做起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等到面前的人全都一个个离开了,他才抬起头来,看见了孟凛站在门边。
白烬脸上微妙的表情变了好几种,有些局促地先是敛了敛眉,竟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边像是有些无措,一本拿着的书被他放错了正反,白烬对视着孟凛抿了下嘴,可接着他那皱起的眉心化不开,却是强颜对着孟凛笑了一下。
那笑得还有些难看。
孟凛心里叹了口气,上前走进了房里。
孟凛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说,哭哭啼啼那就太夸大其词了,可他心里的确是有些难过的,他都在想要不自己干脆向建昭皇帝再演上一出死里逃生的戏码,然后再同白烬一起去做个相互扶持的同僚。
还是白烬先拉过了孟凛的手要说话,可他却是先低头呵了一口气,“手怎么这么凉?”
孟凛不仅手凉,额头还出了冷汗,他早就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撞得他不得安生,孟凛干巴巴道:“不妨事,师父还住在府里。”
白烬心里忽然有些揪心的疼,孟凛的病始终不好,他像捧着易碎的陶瓷,如今还得把这罐子放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
白烬道:“等京城里的事情了了,我就早些回来。”
“每月得空了,我就写信给你,知冷知热,添衣加食,行事谨慎,不……”白烬仔细地想着,“不流连贪耍,忘食晚归,不与旁人厮混,挥霍无度……”
白烬太过认真,惹得孟凛笑了,“小公子像是家有悍妻,管你管得好生严格。”
“家妻管我倒是不严……”白烬给孟凛暖着手,往他指节上捏了一下,“但的确是有些凶了。”
孟凛昂着笑眼,“土匪窝里哪有不凶的,白小将军莫不是后悔了?”
白烬故意地嘴角一落,“悔不当初。”
孟凛反驳之前,白烬轻声道:“后悔没早些把他娶回了家,给我做将军夫人。”
白烬的花言巧语一日比一日精进,竟给孟凛说得脸红心跳,直接连离别的愁绪也要冲淡了,孟凛咳了一声,“这不会也是林归教你的吧?”
“不是。”白烬耳根子有些红,“这是我的心里话。”
“那好。”孟凛的手被白烬拉着,不得发挥,就用头去蹭了下白烬的耳朵,“我给你做将军夫人,但不说全部身家,白将军,你可不能给我个空口白话。”
“唔……信物吗?”白烬想了会,握着孟凛的手伸进他的怀里。
摸上白烬的胸膛,孟凛被他这难得“白日宣淫”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在他手的指引下触摸到个坚硬的物什。
摸到这形状,孟凛忽地心脏猛跳了一下,一块月牙形的黑色石头系在绳上,握到了孟凛的手里。
“这虽是石头,但由我爹传下给我,上头刻的家训‘忠孝仁义’我怕你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有给你,可我白家的传世之物,也就剩了这一个了。”白烬展开孟凛的手,和他一道看着这月牙形的石头吊坠,“幼时我一直戴着,直到……直到白家出事,我取下来再也没给别人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