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孟凛眼神微冷,正同碧波春水落了寒雨,“秦裴私下里告诉白烬别同我来往,其实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关系,乃是因为他知道我实际上还是孟明枢的儿子,这件事白烬不知道,但这样一层身份,不是我改换门庭面貌便能摆脱掉的,在乎的大有人在,你看童慎,他不是也觉得我会图谋这大宋的江山吗?”
“白烬……”孟凛脑海里浮现出白烬的脸,带笑的不带笑的,还有那刀子一般扎人心窝的冷眼,孟凛喉头动了动,“白烬要做的事情,若是同我不理清关系,那便是雪上加霜、越描越黑。”
孟凛面无表情:“我不信他知道了不在乎。”盐闪亭
“……”吴常听了沉默,他单手将孟凛桌上没收好的书整了下,闭着嘴不知怎么说,几次张口,只好道:“白小公子……也过得不容易。”
孟凛自嘲般地笑了笑,“安乐乡酥人骨髓,没有人不贪欢,可这天下不是享乐者的天下,我的命得我自己握着。我若留在这里,不仅是乱了我的分寸,也是拦了白烬的路,要是他多年之后怪我,我拿不出东西来偿他,抵我这条命?我的命若不是我的了,那便不算偿,只能算输。”
吴常将书摆正,他知道自己同孟凛掰扯不清,也知道自己管不了他,只好道:“……你看着办。”
“我是怕啊……”孟凛顾自地嘀咕了句:“怕我安乐乡待久了,要舍不得走了……”
落了屋里一片沉寂。
直到一声极其细微的敲门声响,吴常耳力极好,他警觉地往门边看去,门外又传来了声:“公子。”
孟凛听出来了是陈玄,他与吴常放下戒备,“进来。”
陈玄推门进来,带了一身夜里的寒气,他还是那身灰色衣袍,直接跪在孟凛面前,“参见公子。”
孟凛之前说过让陈玄在京城寻他,也不算意外,他问道:“我来时不曾看过这府里戒备如何,可有人看见你?”
陈玄沉目:“属下仔细查探过,这府上不算戒备森严,而是……没有戒备,来往不过几个仆从,并未让人看见。”
“哦?”孟凛这倒有些意外,白小将军前有被刺杀的先例,还出了秦裴的事情,如今府中竟然没有戒备,“白烬也是心大。”
“你起来吧。”孟凛随意往房间里一指,“随便坐,我今日怪累的,看你跪着我也累。”
“……是。”陈玄起身,依旧是站在一旁。
孟凛不管他是否坐了,只道:“我此番入京耽搁了许久,倒是为难你久等了。”
陈玄知是公子随口的客套,并未出声。
“我在淮北,见了陈羽。”孟凛好似跟他话着家常,“你们兄弟应该是许久未见了吧。”
“是。”陈玄应道:“陈羽身在淮北,我跟在公子身边呆在祁阳,平日里都是飞书来往。”
“飞鸽传书,倒是难为你们了。我当初……”孟凛想着过往,“当初离开岭中,只带了你们兄弟二人,但这些年我过的随意,平日能让你们做的,只有些跑腿的活儿,你们是江叔叔训出的暗卫,跟着我算是屈才,倒像……委屈了你们。”
陈玄闻言立刻拱手道:“属下不敢作此感想。”
孟凛撑着桌子,他温声继续往下说:“但淮北的日子里我们也都过得舒坦,不用刀尖舔血,不用挂着身家性命做事,陈羽甚至,遇着人,成了亲,此次遇着他,陈羽还告诉我,他妻子有孕了。”
陈玄点头,“他写信说是已有了三月的身孕。”
“是啊,三个月了。”孟凛仿佛感叹,“他成家是我准过的,他从暗夜里一头扎进了朝阳。”
“陈玄。”孟凛看着他,略微露笑似的,“你可羡慕他?”
陈玄听着竟心头一颤,孟凛平日说话其实也是轻言细语的,但孟凛能露着笑脸说出杀人偿命的话来,别人打了一巴掌给个笑脸,他是笑着打人巴掌。
“属下……”陈玄咽了口水,“属下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孟凛听了皱眉,“我不想听你不敢,我想听你的实话,陈羽有了妻儿,便是有了牵挂有了软肋,我没让他再来京城也是这个原因,可是京城处处杀机,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他不必来此,但我让你来了,你可羡慕他?”
陈玄心里横了把欲坠的刀一般,他谨慎地在孟凛面前跪下了,“公子,当初承老家主的恩情,才有了陈玄和陈羽,日夜的金戈刀剑,老家主只让我们记了一件事€€€€我们是公子的人。”
“在淮北时公子与我们方便,不必日日侍候,岭中养的暗卫没有成家的先例,但公子大恩,还替陈羽出了成亲的银钱,饮其流者怀其源,我兄弟二人断不敢忘却。”陈玄说得真心实意,“我与陈羽上无亲父、旁无姊妹,乃是独存的亲生兄弟,如今他未曾入京,能够照顾妻儿,这也是公子给他的恩旨,我为兄长,就算独我一人,也当更为尽心竭力护公子周全。”
陈玄说着,撑地叩首了下去。
孟凛其实是知道陈玄的忠心的,他给自己做过很多事,哪怕是上一世也未曾给他添过分毫损失,可如今开了新篇,孟凛还是得适时敲打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