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地毯绵软,楼梯一级一级,如同永无尽头,大厅满地都是水晶珠子,每一步却刚好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境。
直到江秋凉和唐迟跑出了大堂,拉开旅店的门,身后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他方才如梦初醒。
阳光斜斜照在街道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旅店的大门砰一声关闭,墙壁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熏黑痕迹,凝固的血液粘腻在台阶上,等待着故人的踏步而入。
江秋凉松开唐迟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在那群疯子眼中也一定很美味。”江秋凉喘了一口气,心里只觉得畅快。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唐迟摇了摇他临逃跑前捎上的碘伏和纱布,“回去记得敷药。”
两人沿着萧条的街道往竞技场的方向走,尘土被穿堂风吹起,为两人在阳光下撞在一起的影子添加了一份柔和的弱化。
“你和我身上都有一种气味。”唐迟回头,看见了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
“嗯?”斜照的夕阳并不温和,江秋凉眯起眼。
“猛兽寻觅猎物的时候,相比于看到会更先闻到。我闻到你身上的冷淡、残忍与与世隔绝,早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们属于一类人,不为真实世界所接纳,在游戏中如鱼得水。”
江秋凉不置可否,他只求相安无事,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与某人心灵相通。
唐迟转过头,突然问道:“你会留下吗?”
“快到了。”江秋凉没有回答唐迟的问题,而是偏开视线,不太上心地岔开话题。
隔了很远,江秋凉就看到了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的贺凡。贺凡脖子伸得很长,一张脸恨不得贴到窗玻璃上,一脸幽怨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
在看到江秋凉和唐迟后,贺凡推开门,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这里!在这里!”
进到屋内,刺眼的阳光被隔绝在了门板之外,温度明显低了些,原本空气中的潮气被饭菜的香气掩盖,居然给了人一种温馨的错觉。
老陈握着个锅铲从厨房出来:“都饿了吧,冰箱里有饭菜,给你们也烧进去了,快点洗个手坐下来,很快就好!”
唐迟将手里的玻璃瓶和纱布搁在桌子上:“我困了,先去睡一觉。”
“你这孩子……”老陈还想说什么,想到锅子里还在炒的菜,闪身进了厨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你这个年纪正在长身子,多少吃一点……”
唐迟打了个哈欠,不等老陈说完,早已进到房间关上了门。
“他想睡就让他睡吧,来这种地方心情不好很正常的。”陈婶拉着彤彤,小姑娘端着一碟番茄炒蛋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把盘子搁在餐桌上,对江秋凉露出了一个微笑,“给他盛一碗端过去,我们先吃。”
三菜一汤,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红烧排骨,外加一个冬瓜汤。饭是早就蒸好的,飘着浓郁的米香。
江秋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简单的饭菜,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有的没的,就连灯光也恰到好处晕染出一层温柔的光。
站在售货亭前啃热狗,在餐厅咀嚼华夫饼,独自在冰冷的餐桌前吃羊肉炖卷心菜,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孤独,而是怀念。
孤独对他来说太常见了,融进了血液之中的情感是很难在平时察觉的。他只会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像这样温度的某天,天色将晚,阳光正好,他上完一天的课,骑着自行车回家。
书包挂在肩头,沉甸甸压着少年单薄的背,风迎面吹来,卷起他没有拉上的校服下摆。
隔壁家的老奶奶炖了红烧排骨,听见自行车的声音,拉开窗子向他招呼:“秋凉,怎么现在才下课?来我们家吃吧。”
记忆很模糊,回想起来蒙了一层浅黄的光,少年按住了刹车,左脚支在暑气未消的路面上,投下了一片很漂亮的光影。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了,家里炖了排骨汤,谢谢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