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问过于白青,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学会独自走路和外出,于白青只是揉揉他的脑袋,没说什么。
教会自己怎么找到回家的路,教会自己走在人海里不必感到害怕,教会自己即使身后没有依靠也能一直向前,然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他后来才知道,于白青其实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一步一停地走出发电厂的大门,应晚发现人行道的正中央被人放了一袋臭烘烘的湿垃圾,污水沿着地面缝隙流了一地,很多苍蝇围在垃圾袋的周围乱飞。
他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脚步。
脚上穿的这双白色运动鞋,是住在一起以后于白青给他新买的,如果踩到了地面上的污水,肯定会被弄脏,他不想让这双运动鞋沾上污垢。
可是如果就这样撑着盲杖继续往前走,不中途绕开的话,鞋子会直接踩进那一汪污水里。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已经下意识地抬起脚,做出来继续往前走的动作,突然发现跟在身后的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于白青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牵着他绕开了地面上的赃污,沿着人行道另一侧干净的地方走去。
牵住他的手掌心有些烫,五指扣住手腕却没有握紧。感受到紧贴着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应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微微张开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握住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
“……”
两人转过人行道的拐角,这回换成了于白青走在前面。他的步子越来越大,微蹙的眉尖暴露出了他的心绪不宁。
后来,于白青干脆从口袋里拿出根烟,边走边点起了火。
过了一会,他听到应晚在背后喊他:“哥。”
在缭绕烟雾中回过头,于白青这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已经把他弟甩在了身后几米远。
“怎么了?”
“没什么。”
应晚见这人终于舍得回头了,微微压了压唇角,握着盲杖朝他哥追了过去。
他原本想说,哥,你牵我手的时候,脉搏跳的好快。
--
跟着于白青在人烟稀少的小镇走过好几条街道,直到已经完全看不到刚才停车时的那座废弃发电厂,两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三贡镇的弼打街。
应晚知道这个地方,但他从没来过。
弼打街算是低配版的港口酒吧街,街道两侧全是各种带有异域风情的酒吧和小酒馆。每家店的头顶都挂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墙面上喷满了看不出含义的卡通涂鸦。
来到一家座无虚席的酒吧门口,于白青让他在路边等着,接着走进店里,给坐在吧台前的一名光头递了根烟,和他轻车熟路地说了几句什么。
光头顺着于白青所指的方向望过来,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几眼站在路口的小瞎子,随即从座椅前站了起来,示意他们跟上他。
领着于白青和应晚一路来到酒吧背后的巷子里,光头在一个不起眼的纹身店门口停下了。
纹身店的铺面旁有一道沿着地面往下延伸的台阶,台阶尽头拉着一道黑色的门帘,路过的人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老规矩,先上交手机。”光头对于白青说,“出了这里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大家好聚好散,都好做生意。”
于白青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光头手中。应晚这时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哥今天带出门的手机,和平时上班用的并不是同一个。
光头走到应晚的面前:“还有你的。”
指间还剩下半截烟头,于白青抬手抖了抖,对着光头淡淡开口:“他没手机,什么都看不见,很安全。”
应晚的老人机最终还是留在了他的裤兜里。光头带着两人走下台阶,伸手掀开了挂在门上的帘子:“进去吧,他们已经在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