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以前从不信鬼神。
在她的观点中人死不过一把土,死后无论生者如何歌颂他们丰功伟绩,无论扑在坟前掉多少眼泪,散了就是散了,可她重生过,她的灵魂穿越空间维度到达另一片全新的土地,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于是不得不开始相信世界是奇妙的。
就像她每年都会来看一次徐可,威尔市12月份差不多已入冬,每每那天总是阴雨连绵,细雪翻飞,但当她和队友们拎着酒来看她,不管白天黑夜,密布阴云总会散去,朝这座陵园里万千石碑洒下最温柔的日光或月光。
那时候队友陈婉总是又哭又笑地说:“是她在看着我们吧,该死的家伙弄这么煽情,还不如下雨呢!搞得我掉眼泪都不能拿下雨当借口。”
怀玥相信,也许逝去的人转世重生继续在茫茫寰宇中的某颗星球上发光发亮,又也许某些执念未消的人会成为宇宙的一部分,在曼妙无比的星海中俯瞰好友家人,默默守护。
这么想着,怀玥俯身拆开啤酒,然后分了书映风一罐。
噗嗤一声,水汽声响起。
她拉开易拉罐的环,和他碰杯。
“你不需要惋惜,她肯定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更自由地翱翔了。”说着,怀玥一饮而尽。
这趟军旅包括上辈子的警察生涯中,无数战友牺牲,她不是没亲手送走过关系更好的人,但从不喜欢日复一日沉浸在悔恨当中,甚至让仇恨或思念成为一切驱使的动力,她很清楚,自己能做并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去完美大家踏入这两份职业时的初衷。
无论当兵还是当警察,所有初衷只有一个——守护。
怀玥并不是一个非常正义且无私奉献的人,最初当警察是想守护自己和师傅,后来日益成长,她开始爱上捉拿罪犯守护人民群众的光荣使命感,来到这里后因为不想念书去选择当兵,一开始逃避学习的心态在沉重训练中演变为守护盛世山河的责任感,心路历程的改变历经时日很长,她也已经更懂得珍惜当下。
徐可被弓弩击中的那一秒,她没有也不会流泪,更不会惋惜自己无法再继续守护职责。
光荣的来,光荣的走,一生已然值得。
“而且,”怀玥随意抹干净从唇边滴下的酒液,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选择成为军人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书映风目光落在她释怀而飒爽的笑上,犹如被磁铁吸引无法挪开。
他心被狠狠击中,情不自禁捏紧易拉罐,也学着她大口喝尽。须臾,任由一股汽顶在喉口,他认真地回复:“是,她肯定很自豪。”
话还未说完,一阵风拂过,陵园里常青的青松群中飞出一只巨大的雪鸮。
这种昼行性鸟类喜欢白天活动晚上休息,冬季才会迁徙到暖和的平原旷野,可它就是在金秋刚到的时候出现了,它张开羽翼在空中盘旋,圆圆的脑袋上有两颗散发着锐利光芒的黄色眼睛,尖喙中发出微小古怪的咕咕声。
仿佛是人的窃窃私语,又像是低沉雀跃的回应。
怀玥和书映风不再说话,抬眼追随着这只雪鸮迅捷的低旋身影。
它并不怕人,忽地收翅往下俯冲,而后稳稳落在碑前,盯着两人的黄色眼珠滚了滚,没一会,它叼走一个眼球,向更远更广阔的天际展翅高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