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页

兰莺一进门也不开口,坐在厢房中央蒲团上,抬手便抚了一曲近些年在大宋南北都广为流传的《醉春》,小调婉转绵长,丝丝缕缕,轮指时犹如珠玉入盘,将曲意中的爱恨情仇靠琴声起伏描绘出了十成十。

这琴技在上京城恐都是难逢对手,但听过她名字的人却并不多。

曲终声停,兰莺也终于抬起了头:“不知三位公子还有什么想要听的曲儿?若没有”

沈窈打断她,“那便,弹一曲《七哀》吧。”

眸光在烛灯下流转,兰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轻声应了句好,便怀抱起琵琶。

一曲凄凄艾艾的调子便顺着指尖流泻,“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这一曲七哀本就是一首思妇哀唱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的,所以听起来也十分哀愁,引入心悲。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鲜少人知,这一字一句道尽愁怨的闺怨诗,也是写诗之人在怨愤他与当朝皇帝的不满。

琵琶声止曲欲停,兰莺放下了琵琶,口中的调子仍在唱着。

她的琴技和歌技没有哪次不引人入胜能牵动人心魂,但这次却效果甚衰——温绰的目光全都聚在了沈窈面上,照野是个武人也不懂曲不懂诗,袖中指腹摩擦着冰冷的匕首,完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兰莺怎么能看不出,大概唯有……这位书童少年在认真听她弹唱。

不对是书童打扮的姑娘。

故而她忽然停止唱腔,改为念词

“愿为西南风——”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看向沈窈,似乎在等待着她接下去下半句。

沈窈愣了愣,她没有背过这首诗,哪里接的下去。

温绰和照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不是中原人,更不可能知晓中原人的诗。

看没人接得下,她也不再唱下去,只是低身子将地上的琵琶重新抱进怀中,轻声软语:“命我唱七哀又接不下去,两位公子和姑娘是在戏弄兰莺么?”

沈窈刚想问温绰她怎么不知道还有接诗这一环节,话还没问出口,四周却忽然如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几人都没说话,原本能听到的隔壁厢房的江南小调也戛然而止,如同骤然消失了一般。

怕受人打扰,落仙楼的贵客厢房位于第三层,若非身份尊贵,没有老鸨的亲自安排一般人可是上不来的,下面吵闹声喝酒声几乎盖过大部分声响,所以楼上就算发生何事,除非是走水,下面的人都不会察觉到什么。

但他们似乎没猜到照野耳朵格外灵,在这寂静声中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当即亮出手中利刃挡在温绰与沈窈跟前。

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门被利刃破开,窗外也跳进了几个身穿黑衣劲装的蒙面人,他们手拿长刀,看来早已准备好许久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