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线来报,瑾国军大败, 裴林畏罪自刎,老将军及时接替主将之位,殊死守卫住了边境线。”
勠力抵御住比殿外凄风苦雨更为低温的气氛,小兵难乎其难地吞了吞唾沫,将每一个字都咬得不轻不重。
一语毕了, 他以一种近乎是求生的目光犹犹豫豫地徘徊在被血水洇入深处的殿柱遮挡角落一处,毛骨悚然, 心道上天垂怜。
残烛烧到了尽头, 一道惊雷彻过,银白色的亮光刺眼地穿透了固定不住的木窗, 将暗红色的地板照耀得低头地上霜。
寒风狂暴肆虐地从缝隙中摇摆飘入,烫星点点的火盆里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响动,上面画满了红圈圈的名册被凌乱地吹跑下了台阶,温酒已凉。
张怀民默然不语,小兵后背湿透,跪姿依旧。
久到小兵膝盖酸痛到失去知觉,汗水湿了又干,久到以为陛下是困倦积劳,睡了过去,却不敢轻易挪动,认命般巴望黎明的降临。
猛烈击打窗户的冬风终于缓下来,衣衫潮湿的小兵却丝毫感觉不到冷,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寒,反倒来自与风相反的方向。
“你们还在欺瞒朕。”
座上默不作声许久的张怀民冷不丁开口,含了浓浓倦意的眸中怨怼与杀机俱生,高挺的鼻梁挡去一半隐约的光线,半明半暗的面容上,是平静的痛恨。
幽蓝色的天幕上星迹罕至,潇潇雨声不绝,满树繁花凄美地凋敝在泛潮的泥土里,殿内气温骤降,比之外界风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感受到浓郁的杀意袭来,面若死灰的小兵不顾麻木的膝盖,整个人因为久跪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又急切爬起,连声戚戚。
“陛下……臣下知无不告,知无不言,无不言啊!”
张怀民冷切的笑意幽幽泛起,他慢条斯理地离了座位,缓缓走到了筛糠般颤抖的小兵身前,然后停顿住脚步。
似是勘破了臣下的包庇与化小,张怀民半是玩弄半是解嘲的语气鬼魅似的游荡在小兵周身,在那幽冷的气息侵袭过来之际,小兵只觉得心快跳出嗓子眼,或许命绝于此。
张怀民每一进步子,小兵就惶恐不迭地向后退却,不急于一时的挑逗是目无情味的上位者击溃卑微对方最好的伎俩。
猫鼠游戏般几个回合,小兵气喘吁吁却硬生生憋回去,而张怀民这才啧了啧嘴,晦暗地笑着细细切入正题。
“你们当我朕不出屋,就是傻子么?”
小兵不敢目视凉薄狠绝却俊美无俦的那张脸,只好假意垂眸,指尖溺水般死死揪住了衣角,直到被掐住了脖子微微倒提起来。
他被迫与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人对视,而苍白的面色上滚落的,竟然是一行热泪。
“真是没出息。”
张怀民嫌恶地丢开小兵的衣领,提心吊胆的小兵未有防备,瞬间重重摔在地上,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跪好。
张怀民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玄色暗云纹蟒袍的阔袖,阴云密布的脸上不合时宜地显出一丝笑意。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仔细考虑了再回答我。”
他眼眸眯起,眉宇狭长而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