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哽咽半晌,察觉下巴搁在我肩头的他竭力遏制着起伏的喘气,还是微笑着抱住他宽阔的脊背,然后安抚出声,哪怕我也苦痛到无法自拔,无法确定,是否我能赌赢这一局。
雾霭沉沉,再抬头,已是月朗星稀,月亮遁逃。可是局虽设下,我的真心,从无半分虚假,我的陈词,亦是如实。
我往西戎,是初心,也是遗愿。是,洛桑是导火索,可是他,绝不是我的理由。
我微微一笑,最后轻柔地捏起他的肩,将他温柔地推开直到远离我的面,然后定定直视他的眉眼。
“怀民,你记不记得,我们与那些老先生所下的五年之约。”
张怀民不能自已地摇头,全然听不见我所言语,所念无他,只有那一句被我避让的。
“钟离,能不能不走?”
“如果直往西戎是你的执念,那么雁云十六州,就是我的。”
我却无悲无欢地勾起了嘴角,眼底是惆怅与不忍。
“五年之约,我赢了,赢得风风光光,回京那日,所迎面无人,无敢不叩首。”
我略带苦涩地牵引嘴角,随即舌尖都微微发了苦味,颌角隐忍住的话语在月华下将遐想无限拉长,直到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可是今日我才发觉,我输了,我输的一败涂地,输的颜面都没有。”
说着说着,还是湿了眼眶。
“明日,我就要去履行那个输约了,陛下。”
二字敲打,使张怀民猛然哆嗦一下,冷峭的线条勾勒出萧条之色,五官潦草覆盖的,是英挺而沉郁的骨相。眨了眨眼,变的是神色的深浅,不变的是悲痛的凝视与不肯应答。
“臣说过,你还记得吗?臣完结残愿,所写功绩之史书等身,毕生所遗憾与追念,不过是于呼啸生寒的边疆,将陛下最初的模样,不厌其烦地刻写,将我失去的战友们的姓名,告之黄沙,荒草,白的苍凉的天幕,还有回不去的曾经。”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却唯独不肯抬头正视对方,似乎我所念叨之人,与眼前之人,毫无关系。极端刺激下,刹那之间,他面容改换,眼底的情绪暴露出判若两人的人格。
张怀民再难隐忍,他眼色全红,眼瞳晃动一瞬,躬身使出气力一把揪住我的长辫,企图强迫我看他。不设防的,我苦痛地仰头,挑衅般昂首视他,却宁愿闭眼。
脸红心跳全然不见,那些天沉沦交融的模糊记忆化成残片,接连不断地侵蚀我大脑的空缺。不堪,情愿,交付,那些不是猜忌的,人们常常称之为爱,可是……我却认为,猜忌何尝不是爱的一部分……
一模一样是他怀抱住我的姿势,只是那一日,我们是那样的无话不谈,那样的虽死却不退,似乎他口中胁迫逼问的洛桑名字,成了我们欲死的一个符号,而绝非破裂前夕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