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我和洛桑谈话的开始是不愉快的, 甚至说是抢地呼天的。只是我隐去了那份难以言喻的记忆, 灰暗的,沉没在一米高的芦苇荡里, 看不见人影。
我眉宇间的戾气呼之欲出, 唇角的冷意上涌,悬挂在苍白的五官表面, 骨肉分离。
“为什么不能商量,就一个人硬抗?如果你死在了这次,那我, 会悔恨终生!我最讨厌,平白无故欠别人的,特别是命。”
洛桑却逆风笑起来,干净剔透到好似花间晨露,以难以细数的速度湿润花蕊, 却明媚鲜妍,折射出耀目的日光。
他明快弯弯的眼眸里流光溢彩, 然后只是道, 轻描淡写道。
“对不起,还是弄坏了你的拨云刀。听说, 很重要。”
他微微停顿,似是有意,又似无心之举,轻轻挑逗我微弱的神经,不带怜惜,蹂躏我的心智,明明……他听懂了,可是他永远是我看不清楚内心所想的那一个。
粗糙的风卷在高坡,我们立在称不上半山腰的地方,裹挟的对峙气息打在一日不停的早晚风上,与日推移,料峭的山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我们不可捉摸地灵魂共振。
“没你重要,那是一把刀,而你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阿!”
我不可理喻的目光丝丝入扣地附着在漠然却四目有情焉的洛桑,近乎是脱力地嘶吼。
害怕,真是害怕,在京城,我顾忌畏惧的是别人对我的一丁点示好要千百倍去偿还代价,没有什么利益是取之无换的,我宁愿不沾染,可是面前这个了解尚且止于陌生的少年却信誓旦旦地大言不惭,他好看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处变不惊道。
“如果我的死能为苏将军换取地位的稳固,换取她对我铭记一生,我觉得值。”
我头又痛起来,要命的那种,深入骨髓之间,我一时恍然,这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的一眼万念?
哪怕我们的母辈有荣共焉,他对我天生有亲切感,可怎么愿意一面赴死呢?我现有的价值观在崩塌,并且捡拾不起。我不再深入,只当最荒芜的土地培育出了最痴情的种,傻的可怜可叹,也许在西戎,那里的时光太慢,慢到他们心甘逗留在过去,漫长地去爱一个人,可是我不能。
我爱张怀民,是因为我们离不开彼此,我们的人生都切肤地长在了一起,他在背后为我的继续攀附与根蔓伸延在地下功不可没。张怀民爱我,是因为我舍生忘死地为他的基业筹谋,我们的轨迹重合到黑白颠倒的日夜,裸露的我们交缠,从身体到命运,我对他的深情投注大过他的父皇。
他发狠地在我身上泄愤,我玩命地在他身上所求,我们疲惫却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