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青几不可察地叹了一息,紧紧跟上我轻快的目光。我眼睁睁望见苏长青在垂眸的刹那向着沈观递了一个眼色,却只是笑而不语,任由他去。
我用胳膊肘漫不经意地顶了长萍一下,长萍抬眸,见我挑了挑眉,即刻会意,不声不响地慢了步伐。
我笑容满面地与圣上打趣,圣上不时哈哈大笑,气派一时祥和。
随后不远,谨小慎微的本分之人则畏首畏尾,全程缄口不言,只是小心翼翼地觑着交谈正欢的我与圣上,暗了眸色。与其说是在观察我的一颦一笑,不如说是在研究苏长青的动向。我深知,苏长青朝中势力盘根节错,利益往来,绝不止一家,此番叫板,定是要牵出萝卜带出泥来。
我更凛然,我单打独斗过来,所凭借的不是旁的,就是一柄快刀和对于皇家的价值,这次交锋,不做掉尾大不掉的文官集团,便是打草惊蛇的后患无穷。圣上对我的激进做派究竟会作什么评价,全在于我在朝会上会拿出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证词。
而我却只是莞尔一笑,眼色宛若一泓清泉,甘冽而回甜,与波澜不动,因为我将拿出,陈年旧案,震动朝野。
次日,风雨满城,街巷热议。苏家满门抄斩,除了,镇国大将军苏钟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苏钟离为万户侯,虎符和玉砚不收,独立于六部,自成皇令司机构,可先杀后报,钦此。
第一百零八章 凤不栖梧
黑漆漆的宫殿里两边端端正正地立了文武百官, 这场空前绝后的审判,让所有身不在局中之人,亦抽离不得。
圣上面色愈发沉寂, 正襟危坐,眼底掀起万丈狂澜, 却在触及苏长青的一刻, 疾速冻结。
圣上不失恩威地微一颔首, 一旁的李公公即刻会意, 捏着嗓子就下达了圣听。
“两位苏大人, 请吧。”
我心高气傲写在脸上,笑容稀松, 好似圆融了一切的念头, 冷然出声。
“陛下,臣苏钟离, 以公开的形式,控告臣之父苏长青与逆贼张乔延勾结。臣站在这里开此口,绝非空穴来风。毕竟自长庆二十一年那场灾祸之后, 云国和伏休国就一蹶不振,却在今年反扑,且是以匪虫营生的方式。要说无人扶持,臣,不信。”
苏长青彻底没了面具, 卸下慈爱的容色,横眉立目, 与我在苏府相比, 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样丑恶与无耻, 同样的恬不知耻。
我付之一笑,心不在焉。
“父亲,您还是这个语气,让我倍感亲切,保持。”
苏长青煞白了脸,却还是老气横秋道。
“你……苏钟离,我苏长青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吃里扒外,污蔑老夫!”
我见火候已到,众人皆是聚精会神的神情,缓缓嗤声。
“是吗?那父亲好生瞧瞧,这些是谁?”
苏长青不安地侧转身体,僵滞着扭过脖子,目光没了焦点。但见长萍引了一众人进了殿,来人皆是布衣短打,朴素而垂面,瑟瑟缩缩的模样,忸怩极了。
苏长青注目半晌,不得其所,得意地笑了,长须微微颤巍,继而怨怼道。
“钟离这是何意,找了些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就要指认老夫的什么罪行不成?”
我冷眼观瞧,说不尽的可笑。
“不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为官者,利用完的棋子,都认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