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四月中旬,开始进入夏季, 天气应该回暖了。可进入莱州后,早上格外地冷, 他披上厚斗篷还能感到寒意,到了中午,又忽然热起来,穿单衣都嫌多, 变化大到不像一个季节。
张忠良压下心底的疑惑,喊了声驾,马车继续向东驶去。
车轮震动的感觉传来,越浮玉的目光也从话本中抬起, 看向对面的人。
如过去几天一样,蕴空正在做早课。
原来在公主府, 他们虽然每晚都见面,但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越浮玉其实并不了解蕴空每日都做什么。
这几天,两人朝夕相处,她才明白僧人的生活具体如何。
越浮玉只能想到一个词——苦修。
根据她的观察,蕴空每日不到四点便起床,入夜才会休息,近乎苛求地对待自己。而且,每日都有规定修行的内容,或者是诵经,或者是研习经文,她还见过他拿出满是梵文的竹简,一字一句译成汉文,蕴空似乎极为严谨,眼神始终严肃,但落笔时,笔锋凌厉,没有丝毫犹豫。
也是这时候,越浮玉才恍惚意识到,蕴空之所以被誉为佛子,并不是随便喊喊的,而是他近二十年的苦修,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般高度。
和她一样,他也在认真践行他的道。
虔诚的、认真的、近乎执拗的。
这会,不到辰时,蕴空还在诵经。
过去一个多月,越浮玉每晚都听佛子诵经,但一直隔着屏风或床幔。如今亲眼所见,才愈发明白,诵经对于她只是一段安眠曲,但对于蕴空,是修心。
他半阖着眸,佛珠一粒粒在冷白指间中滑过,因为顾忌她在,他没有发出声音,冷薄唇瓣缓缓开合,只是无声默诵。
可即便听不见声音,也能看出他眉宇间的虔诚郑重。
白云寺的僧人们还住在公主府时,越浮玉曾经听小沙弥偷偷抱怨过,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特别困,口中念着佛经,其实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当时没说什么,但内心是赞同的。
并非瞧不起僧人,只觉得这是人性。按照戒律,僧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早上怎么可能清醒。
但蕴空又一次打破她的认知。
他诵经时,是真的思考,真的在修心、念众生。
越浮玉之所以知道,因为她试验过。
这一路,只有他们两人在车里,车外又是一成不变的山林景色,她因为千秋子的事心烦意乱,看够了话本,只能看对面的人。
她偶尔会突兀地冒出一句,“您刚才那句经文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