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写毕一张药方于贺文焉,告知他早晚照此煎服,数日之后便可解幼女身患之症。
久久凝视着那张微薄的药方,贺文焉愣了好半晌,或许是没想到一向以占卜天象的国师竟有如此医术,甚至漏夜出宫只为解贺家燃眉之急,无以为报之际,唯有深深跪伏叩谢。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双亲,跪君王,而我并非其中之一。”容悦将他扶起,单手从怀间取出另一张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若你有心谢我,将它解释清楚便好。”
贺文焉面色一滞。
答案一如容悦心中所想,贺文焉断然否认那样恶毒的罪行,一命换一命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是那么多孩子的性命。官场上贺文焉行事有章法,颇有建树,声名一向廉重刚正,容悦信他不会行此等险恶之事。
既如此,凶手又会是谁呢?此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贺府出来,容悦没有说一个字,冗长的宫道惨白如纸,墨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身影的尽端似乎与真相不过毫厘之差。
却同样是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连奔波数日,身心俱疲,可事态并不慷慨施舍喘息的机会,几乎是一夜之间,中都城骤然风起云涌。
尽管容悦已经极小心隐蔽,甚至特地黑衣夜行,子时前往,也没有让江令桥同行,可拜访贺府的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翌日便有人知晓了。
海上鲲鹏展,忽而风云至——流言一旦破除冻土,顷刻之间便足以枝繁叶茂,成参天之势。丧子的父母日夜不得安枕,真相又迟迟未出,四处打听之下,钦差深夜审问户部侍郎贺文焉的事很快便传扬开来,将贺文焉彻底钉死在罪状上的,还有那味古怪的药引。
“还我孩子,他才不足周岁啊……”
“贺文焉你个畜生……你孩子的命才是命,我们的孩儿就是草芥了么……”
“不得好死……贺文焉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一时间,官府和贺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十数个衙役在疯魔的父亲母亲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府门甚至直接被推得倒塌;书香世家的贺府更是惨烈,出来解释的贺文焉在人们眼无异于一个狰狞笑着、欲撇清关系的法外之人,很快便激起一众民愤,若非家中下人拼死阻拦,怕是当场就要去了半条命。
民情激愤下,查案之事一度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楚藏携一众老臣出面安抚,才使焦灼的局面得以平缓半刻,在赫赫喊打声中,他如一盏光亮莹莹的蜡炬般立于众人面前,用最真挚的口吻告诉百姓,三日之内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恳求他们再耐心等一等。
三日之后,正是官稚定下的七日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