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眼一看,是个年逾古稀的白发老人,肘间挎着一只竹篮,里头五颜六色地摆了好些时令的花。
夏之秋迟疑了一下,抬目看了看周围——夜要深了,不多久便要秋寒刺骨。这位老人又衣着单薄,不知还要走多久卖多久才能回家。
她佯作出挑选的模样,看了半晌道:“老人家,你这花真好,若是我全要了,能不能把零头抹了?”
老人呵呵笑着:“好说,好说!若是都要了,不但抹零头,还送心上人呢!”
他笑,夏之秋便也跟着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从钱袋中摸出银子来给他:“老人家,天要冷了,晚上出来记得多穿些衣裳。”
“好,好……”老人接下银子,乐呵呵地要把花拿出来给她。
“哎!”夏之秋的目光落在那个竹篮上,“这个篮子好看,能否一同卖与我?”
老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这篮子别出心裁,做得也巧妙,五两银子可以卖吗?”
“卖……卖!”老人听到价钱,脸上明显露出喜色,连连应声答应,直接连花带筐挂在了夏之秋的小臂上。
夏之秋付了钱,又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这才欣慰地转过身来。
然而,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透过一重又一重人群,远远地望见了一个熟悉到足以铭刻在心里的身影。
车马笙箫千里至,楼台灯火九衢通。香舆轧轧凌风驶,粉袂翩翩照地红[1]。
容悦方从铺子中出来,一袭玄色衣衫立于花天锦地之下,正转身回望着铺面上的匾额。浮动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将面庞描摹得清明而温暖。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忽然就明亮了起来。夏之秋臂间还挎着花篮,却忍不住敛起衣裙加快了脚步,一路向那个心心念念的梦奔赴而去。
似乎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存在于心底的最深处。想着他,念着他,两人却又始终保持着一个让人悸动的距离。从前那个循规蹈矩的夏之秋或许难以想象,未来的某一天,那个规规矩矩的女子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不合世家礼,不切俗世规,不利女子名声。
可是今天,那些东西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他从来都是她眼中最特别的存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哪怕是隔着万紫千,隔着红人潮人海,她也总能于千千万万中,一眼看到他。
风从耳畔呼呼而过,衣袂如翩跹的蝴蝶,那手边竹篮里的花悦动如心跳。夏之秋扬起的长发在空中掠出一道柔和的弧线,满载欢欣,无所顾忌地奔向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
一如多年前,江南皇商家的嫡长女翻过高强深院,勇敢地奔向那个爱了她一生的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