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或许是其他人出手杀了季蓬德,自己这一剑,只是误会而已,只是误会而已……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一一探查,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也让他难以接受。鸦非语紧攥季蓬德衣领的手正不可控制地颤抖着,早已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打转着,将落不落,他颤抖的手握紧了那冰冷的剑柄,剑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但这是鸦非语第一次,觉得这把用得如此趁手的武器原来这么冰冷,这么残酷。
他手里使不上力,狼狈地用力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剑从季蓬德胸口抽出。这是季蓬德身上唯一可见的伤口,也是唯一可以让他命丧黄泉的致命伤。鸦非语看着喷溅而出的鲜血,血液飞溅到了他的衣摆上,好似在白纸上挥洒了浓墨,将其弄得脏乱,变得一塌糊涂。冰冷剑刃上的血缓缓淌下,清晰落在鸦非语眸底,那总是泰山崩于前都淡定自若的仙人,面上那冷静自持的面具似乎终于碎裂,成了一地碎渣。
“……呜……”一个压抑惯了的人,哪怕伤心到极致,哭出来也是压抑的,“人……是我杀的吗……?都是,我杀的……?”
曾经满宗门的欢声笑语,弟子们望向他景仰又艳羡的眼神,正一点一点被恐惧与不安替代,混沌一片的脑海里逐渐有一段似乎被有意遗忘的记忆变得生动清晰起来,可这段记忆清晰得过了头,就连里面每一处令人胆寒的细节,鸦非语都记得清清楚楚,像再次重现在他眼前一样。
他因魔气入体,最终没能压抑住心底的心魔,彻底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将整个清涟仙宗的人都屠杀殆尽,活口大抵不过数十人,连着山林里的牲畜宠物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那漫山大火,那风中血腥,那路边尸山,全是鸦非语一手造就而成。
“不要,不要……”他痛苦地抱住头,这段记忆鲜活又可怕得让他产生了退缩的情绪,也不顾手上血污是否会弄脏自己,他的声音微弱又颤抖,就好像一个明知自己做了错,却还是倔强着为自己鸣冤的孩子,“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他们,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一道冷酷至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杀人了。”
鸦非语愕然抬眼,眼里还带有未干的泪光。
那道声音听起来和他很像——不,几乎一模一样,却更加沉稳,更加漠然,就好像一个无情的神明高高在上地立在如今的他难以企及的高处一样。鸦非语看不见声音的主人,只能听到那仿若心魔一般的低语回荡在耳边。
可这道声音带来的感觉又不太像心魔,反倒真的像是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对自己说话一样,鸦非语濒临崩溃的神智奇迹般的被拉回了些许,他好似从坠落空中被猛然拽到安稳的地面,还没能缓过来那,心跳已经逐渐趋于平稳。他意识到如今自己这副模样看起来确实狼狈得有些滑稽了,于是别过头去,用干净的袖子擦了擦面上泪水,声音故作冷静,却仍有压不住的哭腔,“可是这不是我自愿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想杀人……”
“曾经的我也和你一样这么想,”那声音冷淡地回答他,“但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你不能逃避你自己的罪责,哪怕你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事情,你已经伤害到了他们,你已经回不了头了,鸦非语。”
这声音淡定得几乎冷酷,鸦非语抿起唇瓣,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