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刚生出来的孩子啊,眼睛都还没睁开,连她爹长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就活生生冻死在她娘的怀里。”
“才生出来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啊!”老妇杵着拐杖猛地撞了几下,她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喘了几口气,咳着嗓子像是要将肺都要呕出来,“王吉安!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听着那位老妇人句句泣血的质问,眼看着拄着拐杖的身体因为怒气而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钟毓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扶住了那位老妇。
“老奶”却不等钟毓说完话,那位老妇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知道眼前这位夫人是从朝廷里来的,那是他们峮州几辈人都碰不到的身份地位。
也正是这样的身份地位,才会让王吉安一改先前那般张狂的丑恶嘴脸,伏低做小地站在粮仓门前给他们还粮。
“夫人,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夫人”老妇紧紧攥住钟毓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眼里闪着泪光,声音哽咽,“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你也要替死在王家媳妇怀里的孩子做主啊!”
钟毓被老妇眼里的泪光震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原来在这样一个偏远的边境小城里,一个能压得过太守的人,竟是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那在岑鸢来之前呢?
峮州的人过了多久这样的生活?死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有多少个?
甚至像那日被守城兵推倒在地用长枪指着的百姓,死在枪尖之下的又有多少人?
饿死的呢?饿死的又有多少人?
没有人知道这座从最开始就深陷于战乱之间的城池,在好不容易挣脱掉外族人的觊觎后,转身却落进了如此一位心狠手辣的太守手中。
他们被剥削,被摧残,却上告无门,无力自救。
钟毓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百姓,视线扫过他们身上如出一辙的单薄短袄,落在每一双通红着的、怒气未歇的眼睛上。
忽然有一瞬间,她心里竟酸涩难忍。
那些远在繁华京城里的朝中大臣,高坐在庙堂之上的尊贵天子,是否知道自己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否知道会有孩子冻死在母亲怀里,又是否知道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还要向朝廷的官员交粮。
他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那群每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互相陷害的天子与近臣,只会想着自己座下的皇位有没有坐稳,脑袋上的官衔会不会再上一级。
他们没有人会分心去想偌大国家里的某一个州,某一个县的百姓过得怎么样。
甚至还自以为是、又十分荒谬又可笑地定下“无诏不得入京”这样的规矩。
他们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视人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