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离仍然是温和的,对于她的脾气早已看透:“母妃不必担心,他们向来与我不睦,您也是知道的,过一阵就好了。”
燕嫔可管不了那么多,宣离一直还是很孝顺的,外头的生意做得大了,他自己却不怎么留用,银子都流水似地往她手里送,从来都是由着她花,她一度还觉得这个便宜儿子捡来得划算,渐渐地手头也大方起来,可没想到一夕之间突然变故,习惯了奢侈的她瞬间便不习惯起来。
“你要知道,当时要不是我,你只怕是会饿死在月桂宫里,是我救了你!”燕嫔不由自主地朝宣离倾了倾身体,涂着豆蔻的手也举了起来:“是我救你出来,是我给了你我母家的产业,你如今却如此不争气,将这些产业都挥霍干净!你对得起我吗?”
燕嫔的母家文家在朝中亦是文官,族中子弟皆入仕,只是可惜没有出如张家大小张相一般的大才,送燕嫔入宫,也是想着能沾上一些枕头风的好处,能替族中子弟多个谋划,可惜燕嫔这里却也是如族中子弟一般,一直在嫔位之上,甚至连孩子都没能生出来一个,也没有如奚贵妃一般的盛宠。后来他们又想送人进宫,燕嫔本就不乐意,又有奚贵妃从中作梗,便只好罢了。
而那时,文家交到宣离手上的,不过也只是六坊十二院中两院的生意。宣离接手之后苦心经营许久,才能有如今的六坊十二院,院院入金。
本来这应当是他手里最大的暗棋,可是被宁镜和萧玥所毁,使他手中无人可用,无子可落,便只能将暗战掀至明面上,才稳住如今的局面。
宣离看着燕嫔那张虚伪的脸,半分也未与她争辩:“是儿子的错,儿子已经在全力挽救了,请母妃再给儿子一点时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突然发现手上没有银子时她便对宣离不满,如今这么久了,情况居然只坏不好,她心头的怒气越盛,口中的话也越来越尖刻:“没用的东西,当初你像条狗一样被奚贵妃扔出来的时候,是本宫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这条命都是本宫的!现在却连本宫的家私都要给你赔进去!本宫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最多一个月,若是还像如今一样,本宫要你也没有用了!”
宣离低着头称是,燕嫔又絮絮地骂了好一会儿,连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地替里头的桓王捏了把汗。
桓王虽说名义是称燕嫔为母妃,可十几年来,燕嫔从来都是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不顺心便叫过来骂一顿,小时候,大雪的天里,就因为桓王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盏,便让他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直到人起了高热病倒,才叫来太医。
可桓王似乎是真的认了这个母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己一身清濯,但流水的银子却是一直在往储秀宫里送,从不手软。
待从宫中出来之时,已是申时了。
他巳时末入的宫,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那小太监将他送出来,正想要领着他出宫,宣离却是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在宫里走走。”
小太监抬眼看了一眼,却见仍是那幅淡淡的样子,心里不禁佩服,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了,每次入宫都被燕嫔骂成这样,他却仍然无一丝怒意,行礼道:“那奴才便送到这里了,恭送桓王殿下。”
宣离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出宫,而是去到了月桂宫中。
月桂宫还是如他离开之时一般的破败,不,更破败了。
这座宫室在西北的角落里,平日里连冷宫都不如,冷宫尚且时不时还有新人入驻,有人打扫,可月桂宫里连打扫的宫人都没有,他踩进去的时候,院中的杂草都已经没过小腿,在盛夏里长得正茂密。
宣离踩着杂草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了院中,便被一片浓阴遮住了头顶,抬头,院中那颗银杏枝条抽长,树叶繁茂,绿荫如盖,小扇般的叶片在风中挥舞着,像是在对这唯一进来的客人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