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宣宁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在侧, 他倏然失了气力, 握刀的手松了松, 却仍不足平息愤懑。
“你添什么乱, 若是楚郢死了便能解决困境,我早让卫缺把他杀了。”
少年眉心轻挑, 李宣宁何时还会审时度势,不外乎是因为楚郢的迫害, 让她这样骄矜的女郎也学会了忍耐。
实在可恨。
他侧过身去看她,不解地问, “他既那般待你, 为何、为何你还要——”
你还要在笄礼上令他尚主。
宣宁轻声道,“我自有我的缘由, 你可知楚郢此人, 他一生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权势、地位, 当此二者唾手可得而又功败垂成, 你猜他会如何,等他失去价值,沦为弃子, 他又当如何?”
“他想靠拢三哥和长平, 那正中下怀, 淄川王倒台那日,便是他楚郢困顿之始。穷困潦倒,不如猪狗。他给予我之伤害,我必一一奉还。”
她按住新亭刀柄,轻笑了一声,抬眼对他道:“我本想亲自施为,现下想想,恐污了双手。届时便请阿随以此刀,为我削了他的眼睛。”
她的笑容天真烂漫,语句又这样残忍血腥,落差碰撞在灼灼耀日下,纯洁朦胧的光影映照盈盈杀意,诡异地安抚住了血脉躁动的少年。
“阿随,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少年眸中血色褪去,却又在这句轻语中紊乱了呼吸,萧且随抿唇嗫嚅,低声答应着,“好,当然好,我都听你的。”
少女的温柔只在一瞬,见到他不再癫狂,立即横过去一眼,踮着脚把葱白的手指往他脑袋上戳了戳,“蠢货,你杀了他,荆西和幽州还不得打起来?大魏乱成一锅粥,你、我,连上官家,皆是千古罪人!萧且随,你真是个笨蛋!”
本想找个人倾诉倾诉,却不想他只听了几句就开始发疯,反倒让她温语相劝。
宣宁越想越气,锤他几拳尚不解气,低头看看鞋子,飞起一脚想去踢他,见到他垂着脑袋任她施为的模样,又想起他根本就不可能被她踢中,从前受得那些飞腿都是他在忍让。
于是她就收回了腿,愈加气恼了。
小娘子瞪着眼叉着腰,宽大的缎织襦裙广袖展开来,不满地诘问,“那你和我说说,你这刀啊腿啊的,都是谁教你的,平日里,你又都在哪里练拳腿?”
三州世子的一举一动皆在飞翎卫的眼皮子底下,萧且随若是公然习武,便传不出这纨绔的名声。
而萧且随呢,有失去她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在前,又有她告诉他一切并不是梦境在后,这些关乎自身性命的秘密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略略沉吟,垂眸见到小娘子眼角被泪水沾污的脂粉印,指尖莫名发痒,他将手指合拢捻了捻,说了句,“若我当不上幽州王了,便来公主府做长卫如何?我之刀法,比之卫缺也不遑多让,到时就把长卫史的位置让给我。”
卫缺挖了挖耳朵,往一旁踱了几步。哼,区区小子,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