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殷听见丁灵要为自己绑了夏随,正自甜蜜,听见她说那游医已经知道自己是内官,又难堪起来,“他既已知道我是太监,你还对我这样,连你也被他看不起——”
丁灵皱眉,警告地叫一声,“你又来了?”
阮殷不敢言语,只能咬牙忍住。
“还不是因为你胡乱行事?”丁灵气不过,“悬山寺早被你围了,什么时候不走,偏等着跳一回崖,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阮殷认真道,“我既已同皇帝讨了你,若我不死在皇帝眼前,你这一辈子便永无宁日,丁灵,我怎么能连累你?”
确实。阮殷若不能死遁,皇帝必定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寻出来——而寻他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守着他的女人。丁灵被阮殷一段话说服,忍气吞声道,“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阮殷许久才“嗯”一声,被酒精带走的热度卷土重来,早又昏沉起来,含糊道,“……过去了。”
丁灵有所觉,推他,“你吃些水再睡。”
“嗯。”阮殷睁不开眼,“好。”
“好”字的尾音尚含在口边,男人早昏睡过去。丁灵拿他无法,索性拾起水碗,仰首含一口,贴住男人枯涩的双唇,尽数渡过去。
阮殷有所觉,他睁不开眼,却仿佛看见漫天神佛俱在,无不垂目,怜悯地看着他,一半欢喜,一半欣慰。
这世界怎么能这么好?
活着,怎么会变成这么好的事?
第93章 正文完
许鸣坐在拔步床脚踏上, 低着头诊脉,诊了许久,久到榻前等着的丁灵几乎都要站不住,许鸣终于松手, 把阮殷细瘦一只的手腕塞回被中。
丁灵急问, “怎样?”
许鸣指一指案上盒着的盖碗,又指一指门外, 便静悄悄退出去, 双手掩上房门。
丁灵走近,俯身打量昏睡的男人。因为消瘦,锦被下身体极薄, 若不是吐息间微弱起伏,几乎跟不存在一样。深色的枕褥间男人的面庞白得惊人,除了眉目乌黑, 整张脸不见半点血色,连口唇都是极浅的淡白。
前段时日烧热不退时还存着的三分活气,仿佛跟着那惊人的热度一同走远。丁灵低着头, 视野中阮殷安静地睡着, 眼前的男人如同一片飘絮, 只需一个转身, 便要消失不见。
丁灵简直不能忍受,伸手攥住男人细瘦的颈间,指尖稍稍用力, 男人呼吸不畅,昏睡中用力皱眉, 便挣扎着醒来。睁眼看见丁灵,淡白的唇边漫起一点笑意, 又迅速收敛。他看见她扼住自己的手,惶惑道,“丁灵?”
丁灵仍不动,阮殷竟然也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待宰的羔羊一样。丁灵扑哧一笑,“你醒了?怎不问我在做什么?”
阮殷从善如流,“你在做什么?”
“掐死你。”丁灵道,“你这要死不活模样,看得叫人生气——与其叫阎王爷索了命,倒不如我亲手掐死你。”说着便撤开手,走去案边把盖碗拿过来。
阮殷伏在枕上轻轻地笑,“说的是,我若快死了,你亲手掐死我——我到底下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