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移到榻边,赤足踩一双木屐站起来,行动间衣袂如云流动。丁灵看着男人走近,本能地退后,“你别过来。”
男人站住。
丁灵总算接受现实,飞速道,“你是阮殷?”
男人点头。
“阮无病就是阮殷?”
“是。”
丁灵点一下头,久久道,“原来你就是老祖宗。”
阮殷自打十五岁入主司礼监,每一日都被各式各样的人唤作老祖宗,从来只觉理所应当,无一刻有不适的感觉。可就在眼下,就在这三个字从丁灵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难堪,“丁灵,我不是——”
“阮无病,骗我好有意思么?”
“我没有骗你。”阮殷道,“无病是我小字,我就是阮无病——”
“老祖宗。”丁灵打断,“这么久,是我唐突了。”慢吞吞屈膝下去,“给老祖宗请安。”
阮殷看着丁灵就在三尺之遥,却无法靠近。他看着她跪下去,看着她像所有人一样,埋首伏在地上,只一片薄的脊背和黑的发留给他。他就这么看着她,有一个瞬间只觉眼前黑了片刻,便退一步撑住桌案。他想走过去,双足却如同灌了一千钧的铅,“丁灵。”他叫着她,“你别这样。”
丁灵伏在地上,前额抵住一平如镜的清砖,借助清砖坚硬的触感抓住理智,等她终于厘清厉害,便抬起头。
“老祖宗。”丁灵道,“家兄丁北城在龙禁卫当职,职责在身却未能恪尽职守,致使老祖宗岁山遇刺。求老祖宗看在我家满门忠烈,饶家兄一命。”
阮殷站着,嘴唇都在发抖,艰难声辩,“没……我没有拿他怎样……”
丁灵跪在地上,平静道,“老祖宗不计前嫌,大恩丁府上下粉身难报,我回去转告家兄,从此静思己过,诚谨任职,绝不辜负老祖宗厚望——”
她一口一个“老祖宗”,直听得阮殷两耳嗡鸣,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丁灵说完伏身下去,磕一个头,又抬起来,“今日老祖宗抱恙,小女不敢打扰,这便告退。待老祖宗大安,再来磕头。”
阮殷这一句话总算听懂了,生硬道,“不。”
丁灵已经要站起来,闻言又直挺挺跪回去,“老祖宗还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阮殷仓皇道,“我吩咐什么……”他一手撑着书案站在那里,指尖掐得青白,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里。男人本就白皙惊人,此时看着没有一丝血色,活鬼一样。
丁灵平平看着他,“老祖宗既无吩咐,祖母在外等候,小女这便告退。”不等他再回绝,转过身便往外走。
“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