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顾应和靠陈淼近些,他老成持重,闻言面上也并没太多的表情。只是,尽管私下里他素来都表现出看不上贵妃的样子,此时也轻轻却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节哀。”
陈淼自然听得见,她一怔,没有回答。
尔后,陈淼喉结动了动,继续道:“我阿兄,也就是阿爹的亲生子,当时年满三岁,是率先被大公子的马踢出去的。”
毫无疑问,陈淼一口一个“大公子”,声音温婉又温柔,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谁不知道静亭侯一家去了岭南就得苦哈哈地过日子?说他们现如今在当苦力都是轻的。指不定一大家子人,被那儿的蛇蚁瘴气折磨到现在都没剩几个了呢?
“我阿兄当场就没了。我未曾得见的阿娘,因为是大人,比小儿更能捱痛,能撑得比我阿兄久了那么一息。转眼见我阿兄没命,心中气急恨急悔极,随后便也丢了气息。”
陈淼站在大殿上盯着龙椅下的台阶,言语不知不觉就染上了哽咽。
她只是单独地站在那里,便是仙子蹙眉,惹人无限心怜。
有臣子恍惚过后,立刻警醒地抬头去看皇帝。
容凛的表情竟然还很稳定!
他甚至还微微仰着下巴,露出那张年轻英俊、誉满京城的脸庞。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宛若深潭,又恍若含着包容一切的悲悯。
就像高高在上、不为外物所动的掌管裁决的天神,看上去就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男性魅力。
大臣:不知不觉好像松了一口气……
其实陈淼从来都没见过她丝毫没有血缘的养母和养兄。她只是……从阿爹那里、后来又从同村人的只言片语中听了很多。
于是,陈淼便也渐渐知道了她养母姓曾——和此时跪在她身后的妇人现在的姓氏一样——她养母腿瘸,不爱说话,却很能干,向来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直到后来有了孩子,才在家里多露了些笑脸出来。
至于那始终才三岁的阿兄,陈淼听阿爹说,他从小就很懂事,几个月大的时候,阿娘身体不好没奶,他一开始还饿得扯着嗓子直哭,可是阿娘也没有办法,只能掉眼泪,说来也怪,许是心疼阿娘,阿兄竟然渐渐也不哭了,甚至还会笑,从此陈垚就是喝鱼汤长大的。
陈淼也想过自己能有阿娘和阿兄的——阿爹说阿娘不怎么会扎小辫,但学得可快了;阿兄也从小就比同龄的小孩块头大,肯定能把揪她小时候小辫的那些孩子吓跑……
陈淼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在她那写满了青春年少甚至还残存稚嫩的脸上,多少显得有些违和,可她的话却令在场许多人心里重重一提:“然而在那之后,我阿爹却求告无门,被静亭侯府里的下人打了一顿,又给扔出来——从头到尾,我阿爹这个苦主甚至连杀人凶手的面都没能亲眼见过,只捧回家来几锭银子。”
陈淼言既于此。
过程中,她的眼神不觉有些飘忽。她在余光里仿佛瞥见了许多张面孔,有震惊的,有皱眉的,有不以为然的,也有不屑一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