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聪明,自然也善于演戏。荀安到现在都忘不了杜芢那天伸出被刀片误伤的手指,一脸可怜地让荀安帮她包扎的样子。荀安觉得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当时肯定已经翘到了天上,他还以为这家伙终于学会依赖自己了,难免有了点苦尽甘来的欣慰。
如果不是当晚帮派斗争后,荀安在天台的拐角处凭着声音找到了独自一人偷偷往伤口上抹粉遮痕的杜芢的话,她那场梦倒是还能做得再久一点的。
只是她那时也从杜芢的眼中看出了,她并不后悔于自己对约定的破坏,只是后悔被荀安给抓了个现行。
后来这种事情也重复过多次,多是表演成分居多,真心实意为零。到后来荀安自己都觉得这小可怜虫装得挺累的,自个还是放过她吧,也就不再对杜芢有所要求,只能自个多多盯紧。
她不理解杜芢为何不能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甚至很少主动索求亲密,也从未对自己述说过她的过去。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存在于那里,不开口,不拒绝,温柔地等待着荀安的使用或是请求,像一台只是遵循着忠诚的机器。那她的爱呢?她的爱则成了那对着数据接口,怎么投都投不进去的廉价硬币。
但要是说她对自己不好呢,也不尽然。
甚至可以说,她太好了,好得过分了点。荀安常觉得自己距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层膜。还好还有数不尽的任务与目标能让她去接触各式人类,不至于忘了自己是谁。如果让她放弃任务就那样跟着杜芢在家里待上那么半年的话,她真担心会有一个崭新的阳光废物家里蹲就此诞生。
哪怕只是随口一提想吃水果,也能在洗完澡披着浴巾出来后看见安静摆放在自己桌上的精致果盘。哪怕只是打个喷嚏,一件外套也会立马裹到自己身上。其实荀安在过去那个假高中里也这么给杜芢披过衣服,但她当时总是照顾得很随意,远不像杜芢这样正儿八经当一回事,她一脸严肃地噔噔噔跑过来圈住自己的样子远比自己可爱得多。
妈妈。这样一个词语偶尔会浮现于荀安的脑中,让她来给杜芢的这种行为命名。
但这个“妈妈”也不像她的原生妈妈,她妈一般只会在她想吃水果的时候骂她一句想吃自己搞,别使唤你老娘。
这些行为总让荀安感到受宠若惊。她有时甚至想再复刻一遍当时的手贱蛋糕事件来测试一下杜芢现在对她的容忍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自己那份属于成年人的理性还是勉强压制住了这颗不安分的心。
其实哪怕她不测试,在之后的几年里,她也多少能够猜出了杜芢的答案。
在那个不太赛博却挺朋克的机械世界的发展初期,她曾在完成了该死的每日任务后,沾着一身别人的血,瘫在了自家门廊不远处的沙发上倒头就睡。直到阳光把她的左脸照得发烫,她才带着一股脑“完蛋”的想法从睡眠中清醒。
清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在血里被腌得入味,而是好好地脱掉了外套躺在了自己床上,怀里还被塞了只长条狗抱枕。不必细想也知道是谁把她给抱过来的。
那肯定是某个同样背了一身任务,还比自己晚回家的人啊。
荀安走到阳台上查看,发现无论是自己的外套还是沙发套都已被清洗干净,还有那些她堆在自己房里打算周末再洗的衣服也被挂了上去。她们租的这间连张双人床都凑不出来的破旧廉租房自然也没有什么洗衣机的存在,如果不是她认识过去的杜芢的话,可能还真会把她当成什么热爱家务的小能手吧。
她回忆起了杜芢洗东西时那种有点异于常人的别扭姿势和莫名其妙在细节上的执着,想必她洗这这一趟下来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估计得整到深夜,但即便如此她也为自己处理好了一切。
荀安把杜芢忘了收的干衣服收好,把头埋在上面嗅闻着那与她同款的气息,心想着:希望她不要是在勉强自己就好了。
一股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在身侧,荀安坐在杜芢的床边望着她的睡颜,任由思绪于回忆里浮沉。
她想起她们能够相拥而眠的那些夜里,无论晚上两人以何种姿势入睡,如果是荀安先起床的话,她都有将近一半的概率只能看见裹紧了被子背对着自个,在床的另一边离得远远的杜芢。如果荀安当天不用早起的话她就会眼一闭被子一盖,想象自己是个中了魔咒的睡美人。直到杜芢轻柔地把她抚醒或是吻醒,她才能感觉到被补足了刚刚被挖掉的那么一小块爱。
所以现在这样被迫分房也挺好的。荀安这样想着,伸手撩起了搭在杜芢脸上的那几缕黑发,为昨晚的事对她轻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