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兄长仍旧安慰她,说她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很不错了,但要学会藏锋,他为她骄傲。
他同阿姐一起向母亲求情,放君意出来。
后来君意更听话了,她收敛锋芒,再不去科考也不去诗宴,可她蓬勃的兴致无处挥洒。
这次她同书肆的人有了联络。
王君意第三次离家去往书肆时被抓了回来,责打罚跪关禁闭。
这次母亲更不留情,兄长还在求情,说小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会找到一个好郎君。
只有姐姐小心翼翼潜入园圃,心疼地呼起妹妹被打得通红的手:“君意,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母亲说你再这样下去,那就不是跪一天,而是一年!”
君意只是怔怔望着她,痴痴答道:“可若不是这样的一天一年,那同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一天,就像是她的一生。
但她不要一辈子都困于这一方天地。
姐姐劝她:“你可以读书,可以赴宴,你想做的已经做了!像母亲说的,我们无知无能,随便玩玩琴棋书画、能够迎合他们便够了,最后终究是要嫁人的。”
想做的做了,就已经够了;无知无能,最后终究要嫁人。
可以读书,但不能读太多的书。读了这本书,就不能读那本书;
可以赴宴,但不能赴更多的宴。参与了花宴,便不能去诗宴。
原来那么多个沉闷的午后,她的幻想不过是为了他们。她不知餍足地阅读时,笼中雀鸟吃了睡睡了吃,醒来便啁啁鸣叫。
她的阿姐她的母亲都自贬无知无能,起初她以为只有兄长好。他从不对她的爱好横加指责,但那次诗会后他再也不带她出门。
她起初想,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无知,兄长已经忍了她许久。
姐姐愈发不解:“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该再这样下去就是自讨苦吃,该知足了!”
因为无知无能,便要知足。
可倘若如是,母亲与阿姐又在忙忙碌碌什么?
她那常将“无知无能”挂于嘴上的母亲,却将府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八面威风好一个堂堂的望门主母。
阿姐是母亲最听话的孩子,纵她对世事一概不知,但她仍为今日明日再明日数不清的宴会费心打扮,这次出彩下次出彩下下次还要出彩;
无知吗?那母亲为何对《女诫》《女德》的条目熟谙于心到脱口而出?
无能吗?那她的姐姐又为什么想要出彩就能够得偿所愿?
至于知足呢?
兄长也是母亲听话的孩子。他就像他们一样,已有无数群英俊贤的翘首仰慕,树铜表迹、刊石记功不胜种种,却还贪图她这种无知无能之辈微如尘芥的钦佩……
他们从不懂知足为何物,却要她无知,还要她知足。
一旦她不无知了,便也该知足了,应当乖乖回到她原本无知的地位上去。
他们的所谓权衡准绳,只要她遵守要她去做。
最后一次罚跪不在祠堂,而在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