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晏长珺才会心甘情愿地蒙羞,平白遭受那些坊间不明的冤屈。她也从来不相信神佛。
那夜姜迎冒着大雨出去,无非是为了找她的情郎谢燃。她那么不安于室,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梦,以至于她串通了旁人,在宫中泼上几十坛的冷酒,希图谋害皇帝。
她喜欢过很多人,很多男人,她大概很喜欢谢燃,私会多么重要,所以才会抛下她的女儿。
“我恨你,也恨他,恨他们,”晏长珺语气极淡,“先恨他们能够被你以这样的方式爱,恨你不够爱我、忽视我;后恨你独自离开,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徒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
“你为了安抚我,让阿翎照顾我……我恨你的不安于室,恨你对我的漠视,恨你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梦。”
情感的误置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晏长珺原本以为那是爱。
她身边也不是没有人提醒:芸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过多次,说那谢家女只为利用她。
晏长珺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她此刻终于明白、清楚自己的内心,她终于敢于正视。
“我其实一直都恨你,但是现在不恨了,”她声音忽而变得低沉下来,“母亲,因为我做着和你一样的、不切实际的幻梦。”
梵音一下子叩响,晏长珺被激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浅淡的眼瞳中氤着水色,教殿前灯火映得落光落色。
错置的情感迷惑了她,勾缠着她许多年。
那些幽深而不可告人的过往,早在贺镜龄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抽枝蔓叶。
终于她死了,枝叶蓬勃旺盛,从晏长珺的胸腔中血淋淋地破开,将一切击碎、重构。
她爱的人究竟是谁,她所爱的人又不是谁。
晏长珺闭上眼睛,听着自己胸腔鼓噪的轰鸣,就像梦魇中的晨钟暮鼓,响声隆隆。
“你有过很多情郎,喜欢过很多男人,但是我呢?”晏长珺轻笑着,话音在此停顿,“你看,母后,我果然是你最离经叛道的女儿,就连这一点都要与你不同。”
后来她喜欢一个人,她只喜欢一个女人。
眼眶滚下热泪。
“但我方才又说了,母亲,我说我再也不恨你了……因为我到底还是像你一样,同样跪在神佛面前,同样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梦。”
“这一点我又像你了……我拼了命地想要与你不同,可我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们到底是流着同样血脉的人。”
晏长珺至今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流:母亲死在她怀里时,鲜血染红了她,血流也奔涌过她。
从那之后,她的生命里便多出了一条河。
“你赢了,母亲,”晏长珺垂下眸,不去顾及广袖上面的华丽缠枝牡丹花纹,只看着荷包上面粗陋的针脚线,“我今日的心愿比你的更加不切实际。”
“人死不能复生,但我好希望她能活过来。”
她知道她不够虔敬,姜迎有多么虔敬,她就有多么不屑。
她从来不信神佛,如今却无所寄托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