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轻轻接住了一只停留在她指尖的夜光虫。
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她的身体,将她本来的心绪彻底冲淡,埋在了砂砾的最底下!
……它们不是萤火,亦不是飞虫,而是在天地银河间游荡的生魂。
她时而是早夭的孩童,被娘亲背在背上,直到身体一点一点僵硬,魂魄析出,看着娘亲在炎炎烈日下用手充当蒲扇,为自己已然僵硬冰冷的尸体扇去微风;时而又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万千星斗倾洒在她的头顶,她趁夜偷偷溜去书房,盗取族人不允她学的书卷。
是女人,是男人,是老人,是孩童。
无数魂魄迫切地冲入她的躯体,又因不适配而被这具身体排斥出去。她被迫地接受了万万千千段记忆,看过了人间百态,这些记忆中有的发生在四海十三州,有的在怪奇的岛屿,有的在阴森古怪的尖顶大宅,更有的在她从未想过见过的地方,那里的人衣着都很短而轻便,步履匆匆,手中拿着奇奇怪怪的黑色小匣子。
她开始陷入混沌。不知自己的本体究竟是女是男,不知年岁,更不知名姓与过往。一切都被洗刷走了,她再也翻不出也记不起属于自己的东西。
茫茫银河水间,天地倒映着她,群星环绕着她。在此境内,她是顶天立地,可与星海匹敌的人,可无论她俯首相照多少次,重新变得澄澈宁静的水面却再也照不出她的影子。
她忘记了自己究竟来此处做什么,又要找寻什么。每当她凝神思考,闯入她眼帘的旁人的记忆碎片便将她的心神拂乱。渐渐地,她开始不动了,像是一座石雕,全然接受着这些魂魄飞萤所带给她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一天,一月,一年,一甲子,她凝视着猛然撞向自己指尖的夜光虫,骤然被拉入了新一段记忆。
入眼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山林。
似乎是时值早春,林间开满了数不清的粉白色桃花。她在林中奔跑,花洒在她的身上,漾起一阵似曾相识的香风。不远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仿佛海般的湖泊,湖上结着厚厚的寒冰。
有人牵着她的手,簌簌地穿过了那些林花,登上高阁,从剑台的万千剑架中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把剑。
外面的景色好熟悉。她想,究竟是何处呢?她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几乎灼痛双眼的红色,像是血,又像凡间的嫁衣。牵着她手的人蓦然抬头,将藏在袖间的一小段红色小心地捧在掌心,向她伸去——
“师姐,”她听见声音,恍然抬头,“这段剑穗,是你喜欢的红色。”
她霎时愣住了。鲜艳的红衣,本该熟悉的记忆中的白衣,剑台与山林,冰封的湖水……这是谁的魂魄?是谁的记忆?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