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身前,天阶依旧望不到尽头地延伸出去,堕仙依旧源源不断地下落。但谢灵师不走了,她丢出几枚棋子,黑白混杂,沉甸甸地落在地上,顿时织成了一座燃烧着熊熊灵火的巨大星盘。
这座星盘简直与在凡间的夏夜仰头望天时看见的那些星星一致,以至于景应愿开始怀疑天上星斗是否只是仙人们信手扣落的棋盘。
“就在此处了,”谢灵师睨了眼劈在景应愿身上的巨大劫雷,“你缺失一魂一魄,渡劫时道心更乱。先前我说你身上的生门与你师姐身上的死门其实没多少差别,并非我故意恫吓——
“你身上的仙骨是唯一能挣出天阶的关键,但前提是你能过得了天道那关。身怀仙骨者纵然世间万里挑一,可其中真正能成仙的亦是万里挑一,你如若真能做得了那个唯一,又身负天道青眼,仙界是必须要为你打开门的。”
景应愿静静听着,她需要很仔细才能听清谢灵师说的每一句话,先前落下的那数千道劫雷把她耳朵劈坏了。
“你师姐为天下死的劫数已经过了,她死过一回,而今轮到为天下生这一轮了。”
景应愿不曾知晓这件事,蓦然抬首:“为何已经过了?”
谢灵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身前有星盘顶着,她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抬手施诀将身上的污浊清走,终于露出本来那张如星般耀眼张扬的脸来。
她玩着手上剩余的黑子白字,将其混作一团,温声道:“你说呢?这整件事情的因果,你与你师姐,还有第三个人,应当比我更清楚。”
景应愿恍然看着她,久久不语。
谢灵师没有给她追问的时间,懒散地往阶上一靠:“若你不想正面与天道对上,还有个办法,那就是与我一起永生永世被困在天阶上,直到赌对下一个身怀仙骨的人来救我们为止。”
景应愿当然不肯。她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开始放空灵脉等待劫雷贯彻。
她魂魄不全,承受的痛楚比常人更可怖。景应愿听着身前谢灵师哼着歌敲手中的星棋,一声一声扣人心弦。在没有规律的敲击声中,她几乎瞬间便堕入了拉扯着她,想让她彻底沦陷的黑暗里。
在睁眼的瞬间,她又回到了那座曾经见过,于一瞬中困滞她整整十年的赤红小境。
景应愿起身,与她形影不离的本命刀楚狂已经不在身上,抬眼望去,赤红蠕动着的小境四方都长满了黄色的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仰头望去,在赤红小境的最顶端,那道眼神如约而来。
她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甚至不再耳鸣,只是神智有些模糊,总觉得在此处耽搁得太久,她便会堕落得更深。天道并没有给她太久喘息的机会,祂高悬于顶,声如洪钟,质问道:“为何修仙?”
这道声音在赤红小境中不断回旋,声浪打在景应愿的身上,她眼前一黑,感觉将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了。无数双眼睛眨巴着看她,充当天道的回音:“为何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