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沈菡之缓缓阖上眼。她就着夜色坐在谢辞昭的门前,手上拄着长刀,喉间哼着千年前自己的师尊高兴时唱来听的小调。
刀宗绵延数里的桃林里也曾有许多欢声笑语。已经飞升,如今不知究竟身在何处的师尊喜欢在林中吹笛。沈菡之没学会。
但当她真正成为一宗之主时,她牵着尚且年幼的谢辞昭摘昔年师尊飞升前来不及吃的桃子吃,在桃林里听柳姒衣眉飞色舞地说在山下的见闻,抱刚拜入门体力不支的景应愿回自己殿内歇息。
自己的师尊是个好人,无论待谁都很和善。沈菡之不是,她好惹事,爱打架,打得外宗的宗主冲着来领人的师尊一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可是即便被如此对待,师尊她永远不生气,罚过沈菡之后,她替她上药。沈菡之那时年纪很小,见自己闯出这么多事,师尊还不恼怒,不由有些替师尊急起来,便问她为何不讨厌自己。
她记得那时师尊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说,因为你是我徒儿啊。
沈菡之听着门内长刀落地的当啷声,与迟迟才传来的喘气声与呕吐声,已经硌出血痕的手心终于松开了刀柄。
那时的师尊摸着自己的头,见自己似懂非懂地笑了,又道:“所谓师与徒呢,就是师尊要将自己的一切所学传承给你,对你负起责任。不过若你有日真酿成大错,师尊的这把刀也会毫不犹豫地斩向你,我是不会手软的哦。”
真的不会手软吗,师尊?
沈菡之卸去了一身力气,浑身发软,索性躺在了院落的中央,怔怔地看着半空圆圆的月亮。
她抬起手,凝视着斑斑血痕,最终释然地笑了笑。
晓青溟吐出体内最后一口浊气,感知到自己离元婴还差最后一线。
她没有刻意计量时间,不知自身究竟在房中是待了一天、一月还是一年。她浑身轻松,忍不住在屋内走动了几步,又从芥子袋内翻固补灵气的丹药来吃。翻动间,她的手指忽然碰到一枝保存完好,未枯萎的桃花,不由笑了起来。
这还是自己百年前来蓬莱学宫游学时,初初与柳姒衣相识时所收的花。
那时柳姒衣修为不高,总跟着谢辞昭偷偷跑来学宫之内看她们修炼,见到晓青溟的第一句话就是“好漂亮的师姐”。这种话晓青溟听得太多,见她模样也乖巧,便将她当做小猫小狗那般随便带着玩。
直到后来看见她持刀追着招惹她的别宗门生砍,明明能感觉到她生气了,可她脸上却还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是恣意。柳姒衣反差太大,晓青溟几乎不敢认,心里却觉得这师妹好玩,多少也暗暗对她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