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话她说得轻而快,如同某种圆润的宝石或是珍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喉舌中滚落了出来。说罢这些,就连崇离垢自己都有些怔愣,她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嘴唇,忽然面色惨白,对着景应愿行了一礼,便匆匆跑开了。
景应愿站在原地,注视着崇离垢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崇长老若真是她口中说得那样好,怎会断送自己亲生女儿求学的机会,又怎会将她以清修的名义圈养起来,不许她踏出分毫呢。
她捻了捻方才碰过崇离垢的指尖。
光洁,干净,最可怕的是连一丝尘埃也无,当真符合她的名字。可是人不是器具,亦不是高高放在台上的神像。崇长老为何要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悬在半空,不许她生出人的情感与需求,亦不许她不沾泥泞,不染尘垢?
而她果真是对自己的父亲全然信任吗?
景应愿回味着她临走前最后那个苍白的脸色,重新回到了吵吵闹闹的宫殿之内。
第一州,越琴山庄。
已至清秋,园林中的金菊都争相开了,一团团的霎是好看。本家排行老幺的宁冰庭剪了一大束瓣稍带粉的玉壶春捧在怀中,往湖边的小亭走去。
其实宁冰庭不喜菊花,更不喜这名为玉壶春的花中名品,在这园林内走上一遭都觉得讨厌。只是身为宁家的女儿,她必须讨好掌管整个越琴山庄的琴心天姥,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新一代掌管山庄的大姥姥。
然而琴心天姥爱菊,不过是爱屋及乌。
宁冰庭看着亭中由着数个家仆环绕的姥姥,注意到了其中正伏在她膝前为她打扇的是位身形清瘦的女修。她蹙起眉,抱着玉壶春走了过去,那人半阖着眼睛回首看她,眼睛是与某人如出一辙的杏眼,天真娇艳,让人看了心生爱怜。
怪不得她能在此处服侍。
宁冰庭恨得牙痒痒,却在踏入亭中前一步挂上了笑意,娇声道:“姥姥,我看外边新开了好多菊花,特地摘了几支好的献给您。”
说罢,她仿佛刚留意到正趴在琴心天姥膝上的那人,道:“呀,心屏姐姐怎跟归萝姐姐学了去,这样大了还要趴在姥姥膝上撒娇?”
宁心屏是宁归萝的姐姐,修为逊于宁归萝,容貌也与她不大像,只一双眼睛遗传了她们母亲,都是如出一辙的单纯清丽,然而姐妹俩感情却很一般。
宁冰庭知道,她们为了越琴山庄的继承权暗自视对方为对手,此时在宁心屏面前提宁归萝,一定会让她心中膈应,大倒胃口。
果不其然,宁心屏从琴心天姥的膝盖上直了起身,抿唇一笑:“冰庭妹妹来了。桌上有瓜果,妹妹自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