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明显感觉到秦宸章变了很多,若说她以前只是骄纵,如今几乎可以称得上阴沉。
她话逐渐变少,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发脾气,气势却极盛,内院中往常还有擅言辞卖乖的侍从跟她说笑,如今基本没人敢了。
景贞帝逐渐病愈,骊京城的上空却并没有呈现出拨云见日的清明。
他之前病得太重,太久,朝中早已默认帝王将死,风向的变换让好大一批人改弦易张,新旧臣民相互倾轧,一大批老臣原本都做好打算退出这场政治舞台。
但巨龙翻身,老而不死。
皇权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秦宸章有时候觉得极荒谬,她近身侍疾几个月,最是知道这个所谓的“天子”是如何孱弱,如何瘦小,什么真龙,什么圣人,不过是一具普通的肉体凡胎,甚至于,他比普通人还要无能,胆怯。
七月底,秦宸章又在郊外办了场马球赛。
这是大半年以来,燕朝皇室子弟中第一次有人举办赛会,京中权贵莫不响应,纷纷携家眷车马而来,人头攒动,花团锦簇。
没有人敢驳昭义公主的面子。
人人都知道,太子秦元良几乎是废了。
重用袁氏,提拔近臣,耽误政务,侍中享乐都称得上是小事,阻止医师入殿为帝王医治才算是致命一击,若是旁的也罢,还可以用担心帝王安危为由遮掩过去,偏偏他们拦的正是皇帝的救命之人孟远知。
朝云居士一朝进内,全靠昭义公主持刀挟人,当日未染血,那如今便要染血。
两月内,宫内连斥五次,说太子不忠不孝,德不配位,庸劣才疏,难堪大任,废物。
袁果儿被夺去凤印,秦元良被圈禁东宫。
至于秦宸章,她是皇帝最孝顺的孩子,是燕朝最忠心的臣子,大孝大忠,是天下女子之典范。
老皇帝所代表的政权重回舞台,秦宸章便是代表着皇帝最具荣耀的话事人。
草场空旷,既有灼热的日光,也有来去的啸风,玄底红纹的旗帜被吹起,发出凛凛的响声。
秦宸章骑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头战马,身穿墨色骑装,锦衣窄袖,乌发高束,整个人明艳如烈阳,令人不敢直视。
她一手持缰,一手探出月杖,涂了黑漆的马球像是粘在她的球杖上——
秦宸章并未顾及周遭的对手,她只需看准目标,跑得够快,因为身边有无数人愿意为她阻挡,为她拼命。
她挥杖,击球,一气呵成,射进雕工精美的球门。
座席之上欢呼喝彩的声音暴起,要把人群掀翻一样,像是她做了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惊为天人。
人人脸上都是兴奋,感同身受般的高兴,没有人再会说昭义公主荒唐逾矩,不守女德,就连御史台的言官也如同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