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后正在随方丈诵经念佛。上官凝进殿后不敢惊扰，只好在蒲团上跪下来。随她一起念经。待这一项法事完毕，戚太后才&nj;发&nj;现她的所在，微笑着朝她示意，一齐从&nj;殿里出来。因着同一个人的缘故，两人皆着素衣，彼此心照不宣。“听宫里人说你为了&nj;给太皇太后祈福，特意搬出宫去住了&nj;，真是&nj;难为你了&nj;。”上官凝心底黯然，回道，“这是&nj;孙儿应该做的。”戚太后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常年浸润佛光的眉目，笼罩着一片与&nj;世无争的清净柔和，让人望之亲近。“你能看&nj;开就好，世间事最是&nj;无常，无论外界如何改变，只要善养心性，你便能得自己的解脱。”“多&nj;谢母后教会，儿臣谨记在心。”
二人相互挽着正在院里说着话，朱姑姑就从&nj;殿里走了&nj;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乍一见这玲珑剔透的冰雪人，上官凝不免诧异，那像极了&nj;那人的眉眼，不是&nj;栖梧是&nj;谁。朱静心抱着栖梧走到&nj;她们&nj;跟前，笑道，“方丈说法事已毕，给了&nj;平安符，待会带小公主去宝殿开光即可。”太后捏起她手中的桃木符仔细瞧着，露出宽慰的笑容，“那好，我们&nj;这便前去。”回头见上官凝疑惑的目光，于是&nj;解释说，“哀家这次是&nj;为皇帝祈福来的。皇帝最近病了&nj;，怕把晦气传染给孩子&nj;，就托哀家给小公主求个平安符回来。”
上官凝听到&nj;李攸烨生病的消息，眉间跳动一下，立时紧张起来，“她病得严重吗？”
太后意味深长地凝视她片刻，温笑道，“你放心，太医说皇上的病是&nj;太过操劳的缘故，休养一阵子&nj;就会好了&nj;。”上官凝意识到&nj;自己的异样，立即羞窘地低下头，她终究做不到&nj;，做不到&nj;不闻不问，做不到&nj;置身事外，那根掩藏在心底的弦总能被她轻易地撩动。戚太后也不戳破，握着她的手道，“凝儿也一起去吧，为小公主开光，有你这位嫡母在，这平安符必能添福不少。”
由&nj;明觉方丈亲自主持的开光仪式，在太后和皇后的见证下完成&nj;。小公主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蒲团上，乖乖地被套上平安符，全程不吵也不闹，不禁令人啧啧称奇。方丈法师眼中的惊异十分罕见，亲自过来，用沾了&nj;净水的手指点了&nj;点她的额头，她亦是&nj;很配合地低头受礼，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nj;，令戚太后等人亦忍俊不禁。受完了&nj;礼，小公主摸摸自己被点的额头，兴奋地朝大佛方向伸手，似乎在向他展示自己巴掌上的水痕。众人都很诧异，只明觉方丈意味深长地看&nj;了&nj;看&nj;身后，笑着把她的手拿过来，将自己手上的一串念珠戴到&nj;了&nj;她稚嫩的手腕上，戚太后大吃一惊，“大师，那串佛珠可是&nj;跟了&nj;您好些年了&nj;……”
“整整三十二年了&nj;。”明觉笑道，脸上的一条条皱纹皆是&nj;他苍老的明证，那枯木般的手掌与&nj;栖梧洁白&nj;的皮肤连接处，佛珠不停留地滚过，放佛完成&nj;了&nj;一段岁月的交接，“佛渡有缘人，贫僧今日将此珠送给她，也是&nj;贫僧的缘法。”太后听了&nj;怔怔不语，上官凝注目着栖梧手上的佛珠，心下也若有所思。凝神的片刻，谁都没有留意到&nj;小公主从&nj;蒲团上扑了&nj;下来，往佛台那边爬去。直到&nj;朱静心一声尖声呼叫，“小心！”众人才&nj;恍然回过神，就见栖梧正抓着佛案垂下的黄稠往上攀爬，那佛案上摆着一只铜铸香鼎，正被黄稠扯着往边沿滑动，眼看&nj;就要掉下来，下面&nj;正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栖梧。戚太后脸色大变，急忙扑过去把她护在身下，众人都以&nj;为来不及了&nj;，没想到&nj;那香鼎竟生生停在了&nj;香案边缘。
这出意外事故惊得众人一身冷汗，朱静心连连拍着胸口，“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惊无险，感谢佛祖。”小公主受了&nj;惊吓哇哇哭了&nj;起来，戚太后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一边哄着她一边庆幸道，“阿弥陀佛，多&nj;亏求了&nj;平安符，果真是&nj;逢凶化吉了&nj;。方丈说得没错，小公主是&nj;个有缘人，受佛祖庇佑呢！”而上官凝的目光却和明觉方丈一样，只定&nj;定&nj;地落在那重新被摆好的香鼎上，刚才&nj;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并没有逃过他们&nj;的眼睛。
怕再出什&nj;么意外，戚太后等人辞别了&nj;方丈，便匆匆忙忙地回宫了&nj;。上官凝送到&nj;山门，又返回寺里，直接找到&nj;明觉方丈，求证刚才&nj;那场意外，“佛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将一只摇摇欲坠的铜鼎牢牢钉固在案上，大师是&nj;否可以&nj;替我解惑？”明觉只做摇头不知，她左右问不出个什&nj;么，带着满腔疑惑离开了&nj;。待她走后，明觉笑看&nj;着佛像，“姑娘出来吧，她已经走了&nj;。”
原本空荡荡的大殿里转瞬出现一个人影，诧异地问，“大师如何能猜到&nj;我在这里？”
“贫僧的这双眼睛，能看&nj;到&nj;别人看&nj;不见的东西。姑娘一直跟在小施主周围，对小施主处处留心呵护，想必是&nj;她的母亲。”权洛颖想起虞嫦也能看&nj;见她的事情，猜测他们&nj;可能拥有一样的能力，心中释然，又听他轻易地道出自己身份，加之先前对栖梧的格外眷顾，因此心中平添许多&nj;敬畏，朝他做了&nj;一揖，“大师所言不错，在下确是&nj;她生母。”
明觉对掌还礼，请她在蒲团上坐下。权洛颖坐定&nj;后，道出自己的不解，“那串佛珠对大师如此珍贵，大师为什&nj;么会将其送给小女栖梧。”
明觉笑道，“无他，只不过是&nj;物归原主罢了&nj;。”权洛颖不解，明觉怅然道，“三十二年前，贫僧曾想度一人脱离苦海，最后却为人所度，临别前她赠贫僧一串佛珠，就是&nj;令嫒手上那串。”
权洛颖心下一忖，三十二年前，李攸烨尚未出世，何况是&nj;栖梧，何来物归原主一说，恐怕是&nj;原主已逝，只能物归后人了&nj;。她心中明白&nj;几分，不免感慨，“大师是&nj;得道高僧，一向是&nj;度化他人，居然也会为人所度？”
明觉道，“心中有佛，佛便具万象，具万言，人度我，即是&nj;佛度我。”
“不知那人度化大师的是&nj;哪一象，哪一言？”权洛颖刨根究底，“据我所知，三十二年前，正逢乱世，世道多&nj;艰，生民罹难，大师慈悲为怀，身处乱世，明知自身能力有限，如何凭一己之力，普度众生？”
明觉目光迟滞片刻，合掌坦言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216章 大梦初醒
权洛颖听着“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这几字，遥想那人当年的情怀，不禁深以为然。明觉目送她离开佛寺, 只影隐去&nj;山下&nj;，口中不禁叨念“可惜可惜”, 旁边弟子听了, 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不禁奇怪，“方丈可惜什么？”明觉遗憾地摇了摇头, 并不回答，只嘱咐那小&nj;沙弥，“明日若那女施主再来，你就说我别寺讲经去&nj;了，务必打发&nj;了她去&nj;。”小沙弥自然应是。
却说上官凝回到枕霞宫，至入夜一直心事沉沉，反复思虑寺中发&nj;生的一幕, 越想越觉蹊跷。索性次日一大早又来寺里&nj;，打算向方丈寻个究竟。只是她哪里&nj;能料到明觉知她必会去而复返，事先安排了小&nj;沙弥, 竟委以他事避而&nj;不见了。她在寺里苦等了半日，终不见明觉大师的归迹, 只好&nj;失望地往回走。
至山门外, 日已西斜, 她只影徘徊在崇山峻岭间, 说不出的怅然。刚被扶上轿子, 忽然听到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从山道下面传上来, “奶奶，您快点走，快点快点！”她心头一窒，连忙冲出轿外，举目搜到声音源头，但见被山石林荫遮蔽的山道上出现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正沿着古老的石阶拾级而上。那少年在前面跑得飞快，手上攥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身上穿着平民百姓家的简陋衣裳，憨憨笑笑地从她面前经过，直往山门去&nj;了。而&nj;那名老妇人则被远远得甩在身后，手掌盘着一根旧木拐杖，还在吃力地往上走，大概她年岁太大了，眼睛有些&nj;昏花，又急于追上前面的孙儿，所以经过上官凝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她。只顾着对那越走越远的影子叫唤，“录儿，慢着点，当心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