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似水,渗透进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喝牛乳茶时,叠衣装时,做餐食时,哪怕静静坐在院子里,那热烈刺眼的太阳,也能让我想起董明月。
与其说我适应了身旁没有董明月,不如说我习惯了思念董明月。
1917年春,是我嫁进董家的第五个年头。
春雨连绵不绝,下了整整一个周,整座北城被烟水氤氲,空气中的水汽蒸得人的眼睛雾蒙蒙的,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水雾朦胧的清晨,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
送信的伙计湿漉漉的,递过来的信件也湿漉漉,拿在手上凉得像董明月濡湿了的碎发,冰凉却柔软。
我向他道谢,拿着信独自上楼。
距离董明月离开如今已三年,起初一年里,我每周都写信给她,再托人寄出,却从未收到回信。
我想,大约是董明月忙于学业生活,也可能是路途遥远信件丢失,这才杳无音讯。
但现在,我看着手上捏着的雪花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写了个五个大字。
尹家阿如收。
不是董家阿如,却是尹家阿如。
地址也非董家,而是尹家。
那一瞬间万千思绪从脑中过去,我不明白董明月为何要这样写,也不明白为何地址是尹家,送信伙计却送来了董家。
怀揣着疑惑,我插紧门闩,又将窗帘拉上,只点了盏小小的煤油灯,靠坐在床尾地毯上,将信纸展开。
第一句是,亲爱的阿如姑娘,见信展颜。
第二句是,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百三十七封信,希望你能收到,希望你安好。
一百三十七?
我急促吸了两口气,胸腔闷胀得不成样子,一瞬间像溺了水,连呼救都忘记。
董明月的字不算好,不像她人似的热烈果敢,倒像个小姑娘般,幼幼圆圆,拐角不凌冽反而软软地就勾了过来。
简而言之,就像没练过字的小孩子,依样画葫芦画出来的。
而这曾经我无数次嫌弃,耳提面命要她多练练的字,现在看起来却格外亲切,一撇一捺,写满了小姑娘家像春花一般的心思。
董明月说,应同学邀约去看了贝湖的天鹅,挺着脖子昂起脑袋,一见她就转过头去用屁股对着她,像极了我。
董明月说,前日得了壶红茶,是从国内运过去的九曲红,到手突而想起赠我的雨花茶叶,也不知我喝没喝完。
董明月说,最近听说国内金融局势不稳当,好些企业面临破产倒闭,她早前写信给大少没得到回复,有些担心。
董明月说,又到春天了,她想起跟我初见的那一日,有些惭愧,本来是想好好拾掇自己一番再见我,没想到越洋渡海带回来的化妆笔潮了。
董明月说,阿如,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董明月说,阿如,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