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是第十九万八千一百七十七个了。”我摇摇头,只低头嗅嗅,没有接,“都忘了。”
她撇着嘴将花重新拢回怀中,少女的面庞布满得意,“那是自然,我熬的汤,一口足以忘却三生。”
“那你为何硬要人家喝完一海碗?”我想起每次她举着大勺要挟那些“木偶人”喝光喝光的样子。
“不行吗?”她歪头笑道,“我那么辛苦熬的,不喝完岂不浪费?”
那倒是,我是见过她费劲将六七十种东西往那口锅里倒的,还要严格按照比例时辰,多一克少一克都不行。
“是挺辛苦。”
我感慨一句,赞许她的努力,站起来将腰际衣缝处起的褶皱捋平,再光着脚踩进放在一旁的绣花鞋,“我要回去。”
她看起来很惊讶,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线,眼神转到我手中的铜镜之上,恰好倒映出她的面容,却不见我的身姿。
“孟婆,孟婆。”
我踢了踢因年久而愈发僵硬的腿,鞋子不太合脚,便趿趿拉拉地在脚后跟晃荡,像吊在树上荡秋千的孩童。
“你不姓孟,也不似婆,为何叫做孟婆?”
心跳声从她静了数十年的胸腔中传来,一下,一下,良久,良久。
“我忘记了。”
雾城还是我离开时那样,却又不太一样。
相同的是群山环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坡坎,以前我总是一边叉着腰爬,一边嘟嘟囔囔,怎么不能将山填平了再盖房子。
“哎我说你哟,难得出来一会,脸上看不到点笑,阿绾,来,笑一笑。”
记忆中有那么个声音,强硬地叫停我的怨声载道。
是谁?
面前突然停下一个铁皮壳子,灰黄色的帘子往旁边挤开,里头冒出来个脑袋。
“妹子,请问三坝子怎么走?”
我的眼睛聚焦在他头顶的帽子上,帽檐宽大,面料殷实,很有一股富家老爷的感觉,我后知后觉的举目望去。
以往满街的瓜皮帽大半变成这样的帽子。
“妹子?”
他又叫了我一声,我回看过去,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前头拐个弯就到了。”
然而,他却并没往那边看,眼睛仍是一瞬不眨地盯着我。
这眼神我太熟悉了,打量中带着探究,好奇又勾着欣赏的衣服,将隐秘的欲望遮遮掩掩,只从眼白处透出来丝丝缕缕。
将我浑身缠绕,似乎我从来便是这样。
他的眼珠子往上转,再往下转,最后藏了半边在眼皮底下。
“妹子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我颔首笑笑,看着前襟盘扣下盛开的海棠花。
“绿巷,劳烦大哥了。”
我坐进了那个铁皮壳子,听下来的姑娘讲过,这是烧油就能跑的好东西,比黄包车舒坦,也快,只一样,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