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京中太师幺女,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性情温和坚韧,自小教导我女子不必活得拘束,自在随性便好,却在最美年华殒命。
我叫陈阿香,从前是小姐,现在不是了。
再次见苏大娘,她不再唤我陈小姐,眼中怜悯落到嘴边成了叹息,她叫我快逃,快逃,莫要被追上。
我便一刻不停歇地往前跑,鞋底被磨破,裤脚被挂烂,我用泥土掩盖曾经最在意的容貌,用发钗换来粮食和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活着。
我没有如话本里写的一般,想着报仇雪恨,为双亲讨回公道。
因为活着尚且足够艰难。
我无比确信,若爹娘还在,我的安危定是他们心中的第一位。
于是,我收敛脾性,自我约束。
我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也不知是我与乱葬岗女尸换过的衣衫骗过了官兵,还是我一路掩藏行踪躲得实在隐秘,我如愿逃脱追捕,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终于叩响了陈府大门。
我望着门楣上同样书着“陈府”二字的牌匾,字迹却不是曾经的端正娟秀,反而龙飞凤舞,不禁酸楚难当。
家仆将我领进,假山绿水,回廊蜿蜒,我却提不起半分兴致,只闷头走路,心中无比清楚,这一切皆不属于我。
我只是个想要寄人篱下的孤女。
陈老爷是爹爹的亲弟,但我从未见过,曾听家仆言,自爹爹大义灭亲以来,他兄弟二人便不再联系。
大义灭亲,灭的是陈老爷夫人。
我虽认为爹爹没错,但确行鸠占鹊巢之事,是以正厅面见陈老爷之时,作好了被怒骂一番,再赶出去的准备。
我低着头,眼中倒映着早已破败不堪的衣衫和破了洞的绣花鞋,努力回忆娘亲教过的礼数问安。
“陈老爷安好。”我说,声如蚊蝇。
一股风袭来,我闭上眼,想着大约是要被打了。
却不想,竟落入一温暖怀抱,柔软貂毛包裹我的面颊,后脑被一只热乎乎的大手罩住,耳畔是低沉自语般的喃喃。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家?
哪里是家?
我还有家?
我流浪半年,却好似过了半生,恍如隔世,这个字于我而言实在陌生极了。
但此时此刻,感受着久违暖意,心头艰难苦恨皆烟消云散。
因为面前的陈老爷,他许诺给我一个家。
不是沦为家仆,也无需仰人鼻息。
而是做小姐,做陈老爷府中的三小姐。
第8章 玉露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