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荟同样认出了她,但她下一秒便偏头,对搀扶着她的人说:“今天谢谢你,andy,改天可以和你母亲来我家里闲坐,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好。”
来年和徐荟乘坐同一班电梯下楼,电梯下坠的半分钟里,失重感啃噬着来年的心,而不出她所料,旁边人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褚老师还好吗?”
她的声音极其平静,隔山越海的嘘寒问暖在此处出现令来年有种时空错位的错觉,她点点头:“蛮好的,她还没有打算退休,依旧站在讲台上,只是去年秋天就没有再招新的研究生,说还是想歇一歇,单单教书就很好很满足了。”
来年想讲很多,想讲褚华茹这几年来的安定与静候,出于某种有悖于理智的私心,她完全可以坐下来细细对身旁这个老人陈述远方爱人所有的生活细节,甚至可以拿出手机向她播放昨日那段语音,而后想到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凌迟。
徐荟弯唇,姿仪如旧但淡定勉强,她脸上的皱纹反射在电梯镀银的镜面上,来年在抬头时不小心看到,蓦地移开了眼睛。
她不是一个害怕老去的人,可时光确实没对徐荟下轻手,具象的东西更摧心。
“特别好,她还能像我们约定的那样继续向上攀登,我还在有些顶刊的文章里看到过她的名字。现在想起来,在德国的那几年算是我和她最好的时光了,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如今我感觉自己已至迟暮,倘若有一天真有了棺椁与坟茔,你一定、一定不要告诉她。”
去年末官方媒体公布全国人口预期寿命,年龄已以七打头,刚过耳顺之年的徐荟说出这番话十分不合适。
来年听着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她张张嘴,下一秒话头就被人截住:“我是去阿叙那里领药的,延续很多年的传统了,起因是你和她在一起的那年我闯过大祸,她爷爷火冒三丈迁怒于她,后来我的药就一直放在她办公室,她会专门送一趟,这次她紧急出差,我没什么事,就自己跑来取。”
徐荟从电梯里踏出去,背对着日色笑着朝来年歪歪头,邀请道:“请你吃个饭吧,这次不进湘菜馆了,我们去吃淮扬菜。”
来年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些慢性隐疾过于微不足道而让人觉得讲出口都是矫情,徐荟没有细说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只是在点菜时很仔细,她戴着眼镜的样子像是在浏览某一篇学术论文并在心底暗自盘算构念的合理性,和褚老师很像。
五分钟后她合上菜单,将其递给对面的来年,让她添点自己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