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清在翟忍冬蹲过的地方坐下,一条腿打开,支在阿旺身边,另一条折回到自己身前。她随手放下药油,微微倾身,将阿旺受伤的左脚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阿旺一惊,差点急哭:“纪老师!”
纪砚清按住阿旺要往回收的脚,偏过头,单手握着瓶子拧瓶盖:“如果你还想正常参加电视台的选拔,就不要乱动。”
话落,纪砚清看着药油瓶子,不悦地蹙眉。
这瓶药油是纪砚清前几天无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发现的,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丢弃。
因为久违的愤怒。
出门带瓶能舒筋活血,缓解疲劳的药油是纪砚清养了很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
这个习惯对以前的她来说是种身体保障,如今是死死扣住她的枷锁,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低声嘲讽:你敢退出吗?你能退出吗?你没用得连自己的意识都控制不了,还怎么和那些你厌恶的人、事叫嚣着退出?
那些声音狠狠践踏着纪砚清的尊严和骄傲,让她无比愤怒,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将药油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又捡起来,擦掉沾在上面的卸妆水,装进包里。
以前她学跳舞,经常跳到腿脚酸疼,连路都走不了。
那些时候,她做梦都希望有人能给她抹上一点药油,让她好过一点。
可是没有。
她就只能忍着疼,一直忍到夜深人静,作业都写完了,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喊疼。
咬着胳膊喊。
不出声,用汹涌的眼泪充当痛苦的嘶喊。
那些日子比纪砚清做过最惨烈的噩梦还要恐怖。
她太熟悉那里面的滋味了。
阿旺和她的处境一样又不一样。
不一样在,阿旺是为了自己学,而她是被迫;一样在,阿旺也把自己跳到走路困难。
她的确没有翟忍冬那样的菩萨心肠,喜欢助人为乐,积德行善,她之所以捡回这瓶药油,是想透过阿旺疼一疼那个曾经无助的自己。
可为什么连瓶盖都拧不开呢?
焦躁、低压的情绪转眼就将纪砚清紧紧包裹,她握住阿旺小腿的手无意识收得很紧。
阿旺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翟忍冬。
翟忍冬没有接收到,她从站起来那秒就一直低头看着纪砚清,眼睛黑漆漆的,寂静灰沉。
纪砚清的情绪在疯狂地往崩裂边缘奔涌。
到头那秒,她猛然抬手。
“……”
纪砚清错愕地看着被翟忍冬握住的手腕,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木讷地看着翟忍冬在旁边蹲下,从她手里拿走药油,拧开瓶盖,然后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和她的交叠着,她的掌心托住她的手背,将药油瓶子在她手心磕了两下,说:“够不够?”
纪砚清浑身一震,骤然回神,后知后觉回忆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想摔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