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刻的凝滞之后,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薛婉樱道:“微臣之所以前来劝说娘娘,并非只是为了薛氏一族的前程, 也是为了……娘娘。”
他压低声音:“陛下如今年少, 尚与娘娘亲近,可若是再过十年五年呢?先帝有意打压士族,陛下不过五岁, 就别居东宫。若是真的让郭淹的女儿成为了皇后——来日这后宫之中, 又怎么能有娘娘的一席之地?”
薛婉樱笑了。
笑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中没有说话。
薛临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因着薛婉樱一反常态的沉默而感到了一丝不自然和心慌。
他开口, 刚想要再说点什么, 薛婉樱却突然笑道:“五年十年之后?那时我是否还在, 尚未可知。”
薛临之错愕。
薛婉樱转过身, 看向他:“其实阿兄, 你又为何一定要让慧娘入宫、做皇后?后宫,从来就是红粉骷髅窟。里面的女人,大多不过是一日复一日的煎熬,熬不过去的,化作了一缕芳魂,不知身葬何处;便是熬过去了,那时也年华已老,这一生都未必能有一日是快活的。”
薛临之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盯着薛婉樱看了半天, 才负气道:“娘娘今日成为太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荣华, 却说皇后之位不值得,这岂不是……这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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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下去, 薛婉樱已经替他先回答了:“成为皇后、做了太后,难道便快活了么?”
“娘娘还有什么可求的?!”薛临之不明白。
薛婉樱这一次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推开两扇殿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夏日就要来了。
池中的芙蕖含苞待放,晨曦之下,枝上青青柳叶有一瞬让人目眩神迷。
薛临之立在殿中,耳边是薛婉樱萦绕不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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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若是执意要将慧娘送入宫中,我绝不会阻拦。但总有一日,阿兄会后悔的。”
薛婉樱在儿子的前途和另一个女孩的命运中,选择了前者,这本不是一件多么出奇的事。
没有人可以做到朴济苍生,哪怕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因为这世间每个人的利益都是不同的,甲之饴糖,未必不是乙之□□。当她做出一件对某个人好的事,也就无可避免地牺牲了另外的一些人。
她坐在床榻前,将这些纷乱又莫名的心绪一一地向甄弱衣剖白。
甄弱衣听了有一阵,忽然莞尔,抬起手,抚上薛婉樱的发髻,眨了眨眼睛:“又哪里能够管顾到所有人的幸与不幸,快活和不快活?人生在世,不妨多考虑自己,爱自己难道是一件很令人惭愧的事么。”
薛婉樱垂下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可你为了我,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