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周陆三家世代连结姻亲,用血缘纽带紧密地织出了一张网,网住自己,也网住别人,固然不假。但人比猛虎更凶残的地方在于:虎毒尚且不食子,人若遇上了饥年,易子而食也不过是寻常事。父母子女之间尚且如此,何况只是姻亲?
任何的情义,在利益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甄弱衣在脑海里慢慢地梳理着这些错综复杂却又索然无味的勾心斗角,到最后,她想的是:那么薛婉樱又要怎么办呢?本家、外祖家,还有夫家,人人都希望她是一个贤惠懂事,深明大义的妻子母亲女儿,但如果这些身份本就是矛盾的呢?
就像是赵襄子图谋代国之地,指使厨子击杀了姐夫代王。赵襄子的姐姐目睹丈夫被弟弟所杀,于是也磨笄自尽。史家赞许代王妃的高义。
丈夫有夫妻恩义,理当为其报仇。但兄弟有手足之情,不能杀之。难以两全,所以只好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这就是高义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那些弑君,杀父,谋害手足的男人,不先自刎,成全自己的高义?
如果不是,史家又有没有问过可怜的代王妃,她愿不愿意被他们冠上高义的帽子。
在沉思的间隙,甄弱衣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她回过头,正好对上薛婉樱盈盈的眼睛。她一直觉得薛婉樱的眼睛生得很美,就像是小的时候她趴在窗台边上窥见云后璀璨的星辰。不过这双眼睛,因为连日不眠不休,难免带了倦意。
甄弱衣突然大着胆子,伸出手,捂住了薛婉樱的眼睛。
薛婉樱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没有打掉她的手,只是缓了片刻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甄弱衣盯着她的脸庞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天黑了,阿姊可以睡个好觉了。”
薛婉樱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完之后,却沉默了下去。
“天黑了,往往才睡不好。世间那么多的妖魔鬼怪,随便哪一个,被捉走了怎么办?”
甄弱衣放下手,想了片刻,突然道:“那我就去找阿姊。”
可须臾,甄弱衣又想起来,她一向不是一个守诺的人。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家附近有一个卖糖饼的老翁,她很喜欢他家的糖饼,曾在仆妇带着她出门一道去买糖饼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对那个老翁说她要吃他的糖饼一辈子,但后来照顾她的那个仆妇回乡下去了,又换了一个新的仆妇来照看她。那个仆妇不喜欢糖饼,于是甄弱衣直到入宫,都没有再想起这件事。
甄弱衣还沉浸在没有再吃到糖饼的遗憾中,冷不防的薛婉樱突然开口道:“……你随我来一个地方。”